俞天任:警察报仇,四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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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一位在日华人说过这么一句怪话:“咱欺负不了别人,还不能欺负一下警察?”
日本警察总给人一种受气包好好大叔的形象。二十年前笔者刚到日本时,为了打国际电话就曾跑到交番(警察值班室)里去找警察。那年头的手机太高大上了,那位根本不懂英语的日本警察最后总算弄懂了根本不懂日语的笔者在找什么,开车送笔者去有能打国际长途的公众电话的地方。后来笔者也不止一次在忘带装有月票的钱包的时候前往车站的交番(警察值班室)求助,值班的警察还真会借上几百日元帮人回家。笔者有时候不禁会想“会不会有人借钱不还”这类小人之心的问题。
一般来说,日本人比较尽职敬业,日本的警察也同样地尽职敬业,这些可能也真是他们“应该做的”。
可是日本警察的敬业也不光表现在亲民做好事上,日本人都知道“千万不能让警察怀恨在心”这个规矩,这里的“警察”并不是指哪个具体的个人,而是指警察这个组织。
(图注:日剧《警视厅搜查一课9系》中的警察形象)
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人物应该就是警官沙威,此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追踪冉阿让真的像古时候打犯人的“杀威棒”一样令人恐惧。
沙威当然是一个虚构的文学人物,但是日本的警察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点像沙威。特别是被称为“日本警察中的精英”的那部分“警备警察”,更是会锲而不舍几十年如一日地追捕着猎物目标,一直到抓获为止,被他们盯上了还真是不太好办。
日本的“警备警察”一般俗称为“公安警察”,因为他们所经手的都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而是有关于公共安全的案件,实际上警备警察就是被麦克阿瑟以侵犯人权而解散了的战前的“特别高等警察(特高警察)”,现在警备警察是专门经手过激派组织以及恐怖主义的案件,最近NHK的电视连续剧《外事警察》中描述的外事警察就是公安警察中的一个分支。
2月1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曾经针对后藤健二和汤川遥菜这两名日本人质被ISIS伊斯兰国杀害一事曾经发表过一份声明,里面出现了“要和国际社会合作来让恐怖主义者偿还罪责”这样的句子,而且据说这还是安倍晋三亲笔修改的。
这句话在日本国内外引起了一阵风波,安倍晋三在回答质问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和国际社会合作,不管花多少时间都要抓住犯人进行审判”。
这句话还真不是一句简单的遁词,负责这类案件的日本公安警察还真的会那么干。
2月20日下午,一位曾经被判处30年有期徒刑的恐怖主义组织成员,16日刚被美国释放,很快就在东京成田机场被日本警察正式拘捕,再一次证明了日本警察锲而不舍的顽强。
(城崎勉在成田机场被正式抓捕)
这位犯人叫城崎勉,今年66岁,曾经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日本学生运动中,他加入了一个企图以武装斗争为手段推翻日本政府从而实现共产主义的托洛茨基派组织“共产主义者同盟赤军派(简称共产同赤军派)”,参加了一连串袭击金融机构和警署的“M(Money或者Mafia)作战”,1971年被捕后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
城崎勉所属的共产同赤军派中,有人在国内失败以后流亡中东而转成了日本赤军,日本赤军的第一次行动就是在以色列特拉维夫的本•古里安制造的造成26人死亡80人受伤的大规模恐怖事件。
(当年的城崎勉)
1977年9月28日,日本赤军在印度孟买劫持了从巴黎飞往东京的472航班到孟加拉国的达卡,要求日本政府付出六百万美元赎金以及释放还关在狱中的小伙伴,否则就从美国国籍乘客开始,一个一个地杀死人质。
当时的日本首相福田赳夫吞下了恐怖分子的要求,以“超法度手段”的名义付出了赎金和释放了在押人犯,其中就包括了城崎勉。
(当年在警察的簇拥下登机的城崎勉)
一个月之后的1977年10月,西德汉莎航空的181号班机被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巴解)中仅次于“法塔赫”的第二大组织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人阵)所劫持,犯人要求西德政府释放被拘捕的恐怖主义组织西德红军派领导人。
实际上在此之前的9月,西德红军派已经绑架了西德实业家施雷尔(Hanns-MartinSchleyer),但是当时的施密特政府没有答应恐怖组织的要求,这次劫机事件发生之后,西德政府出动了特警部队第九边防大队GSG9长途奔袭索马里的摩加迪沙机场,击毙四名恐怖分子中的三名,除了在此之前机长已经被恐怖分子杀害之外,其余人质全部被营救了出来,,最后这个营救成功的消息居然导致了在押的恐怖组织“西德红军派”(RoteArmeeFraktion,RAF)领导人信心爆减而集体自杀,弄得人们以后都不知道有过一个“西德红军派”了。
实际上西德特警的成功之中也有幸运的成分,那架被劫持的波音-737正好就是GSG9的训练用机,特警们对那架飞机的每一寸空间都了如指掌。但在公众眼里,日本过激派恐怖分子的这些活动不啻是打了公安警察一记响亮的耳光,日本警察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些自尊心甚高的精英警察们决不能对这种屈辱罢休,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追捕。日本警方尽了所有力量来打击日本赤军,虽然日本的法律并不容许警察越境执法,但是那些办案人员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看到这些人受到日本的法律制裁,所以在其他国家警察当局的配合下孜孜不倦地一直在追踪。因为日本刑法上的时效只是在日本国内才计算,潜逃国外或者本来就在国外是不算时效的,所以警察能没完没了地追下去。
1986年5月14日,印度尼西亚雅加达的美国、日本、加拿大大使馆同时遭遇了迫击炮弹袭击,后来在酒店房间里查出了城崎勉的指纹,这才知道声称对这次事件负责的“反帝国主义国际旅团”实际上是日本赤军。
1996年9月,中央情报局CIA在尼泊尔找到了躲在那儿的城崎勉,把他捉回美国判了三十年有期徒刑,但是说城崎勉在狱中表现异常良好,所以美国人准备提前几乎十二年就释放他。其实这是美日警方合作导演的一幕戏,目的就是提前把人交给日本警方。
城崎勉并不是第一个被捕归案的日本赤军成员,2000年11月,潜伏回日本的日本赤军的重要成员,参加过袭击特拉维夫机场的奥平刚士的妻子重信房子就在日本被捕,她是在从香港途经北京回日本时在北京被CIA人员认出而通知日本警方。日本警察确定了重信房子的住处和支援掩护的人物名单,于是在11月将其一网打尽。2001年4月,重信房子在狱中宣布解散赤军。
实际上被西方世界认定为恐怖分子的日本赤军成员在阿拉伯世界则是英雄,本·古里安机场惨案中唯一被以色列人生擒的冈本公三在巴以谈判中一直是巴勒斯坦人要求以色列人释放的名单中的第一名。1985年,冈本公三根据《日内瓦公约》作为交换战俘而被以色列释放。但是冈本公三同时还是日本警察当局和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犯人,1997年黎巴嫩当局逮捕了冈本公三等五名日本赤军成员,仅有人口四百万的小国黎巴嫩居然有250名律师自愿免费为他们辩护。后来黎巴嫩政府将其余四名赤军成员驱逐出境,但批准了冈本公三的政治避难。现在是一群阿拉伯和日本的青年志愿者在贝鲁特照顾着他的生活,因为在以色列的监狱中冈本公三受到了严酷的刑讯,身体状况非常差,已经处于准痴呆状态了。
有些东西很讽刺,因为日本赤军袭击过特拉维夫机场而使得阿拉伯世界对日本人的感觉变得不坏,这样在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时,本来是属于西方阵营一员的日本却因为“日本国民对阿拉伯世界的支持和友好”而被撤下了“敌对国名单”,其实所谓“支持和友好”也就是赤军所策划的这次袭击事件。后来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时,萨达姆·侯赛因使用“人间盾牌”战术,将西方国家侨民拘禁于重要战略据点周围以对抗多国联军可能的轰炸。当时在阿拉伯世界口碑颇好的西德前总理勃兰特在访问伊拉克后带回去了西德人质,日本政府也想照此办理,但苦于和萨达姆·侯赛因接不上头,后来还是辗转通过重信房子从中斡旋,由前首相中曾根康弘访问伊拉克才带回被拘留的日本人质。
但是赤军就是赤军,赤军就是恐怖分子,日本公安警察的这个立场是绝不会改变的,特别在遭受到过交款放人的耻辱之后。不要说在中东的这些有过武装活动的这些赤军成员,就连1970年3月劫持日航351航班“淀号”投奔北朝鲜了的田宫高麿等七人在此后并无很出格的行动,现在还是无法回国,就连私自前往北朝鲜投奔他们的妻子们也在通缉之列,只要他们一出北朝鲜,日本警方就能通知所在国警方,以他们违反了日本的《护照法》而加以逮捕,然后引渡回来受审。所以,现在还活着的四个人成天还是生活在恐惧之中。因为北朝鲜现在已经对这几个人不感兴趣,只是因为现在日本人的兴趣在被北朝鲜绑架的日本公民身上,否则这几个共产同赤军派的老朽早就被北朝鲜交还日本了。
是被西德的SGS9特警当场击毙,还是被日本公安警察追捕大半辈子?真的很难说这两者哪个更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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