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书架 | 万景路：指向一个与我们观念有异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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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如何把死看作生命之中的一个必经之过程，领会死并不是完全的生命终焉而是持续的生命的一部分，才能直面生死，这也才是日本人能够看淡生死的独有的死生观。
前些年国人如果想要了解日本，那只有通过有限的如“日本四书”（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蒋百里的《日本人》以及戴季陶的《日本论》）等一些数十年前的著作，虽然博大精深，但毕竟限于出版时代，与当下的日本现状已不能完全相互印证。而近几年，关于研究、介绍日本方面的书籍可谓是推陈出新不断面世。而且，研究领域、方式等也各有侧重；通俗易懂深奥渺远也是各擅胜场，就颇有百家争鸣之势。最近读姜建强先生的新著《岛国日本》（中国法制出版社，2015年），感觉姜建强以哲学的角度、眼光对日本文化、历史的介绍、论证，无疑，可以让我们了解到还有一个这样的日本等待着我们去观察、认识和理解。《岛国日本》全书16篇文章洋洋洒洒十余万字，通过对日本地理、历史、宗教、战争、哲学、人文等方面的阐述，贯穿古今、旁征博引、精妙论证，让读者从一个全新的视角下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日本。
作者首先从日本的地理特性方面着手，通过对频发的火山、地震、海啸等天灾的介绍，引出由不间断的天灾使得日本人认识到人生无常，并由此开始思考生死。作者以大量的事例、数据娓娓向人们道来日本人是如何把死看作生命之中的一个必经之过程，领会死并不是完全的生命终焉而是持续的生命的一部分。只有以平常心理解了这样的生命过程，才能直面生死，这也才是日本人能够看淡生死的独有的死生观。而不是我们所说的生死观，一字的前后之差，背后透射出的却是日本人的死生文化。而作者正是通过对日本人的这种死生文化的论述来让我们冷静地了解日本人，进而了解日本这个国家。
看淡生死固然貌似潇洒，但无视生命却是脑残行为。作者通过对311大地震所造成的巨大灾难的原因、过程、后果的全方位的梳理，指出了正是由于掌权者的缺少前瞻性的“村落心性”才导致了他们单纯地为了追求经济发展的最大值，从而忽视了或曰故意忽视了坐落于太平洋地震带上的日本是不适合发展核电站的这一事实。造了核电站，而且是在列岛上造了57座300多个核电机组。没有有识之士吗？有的，但正是基于日本的国家构造所形成的无责任体系导致的集体无责任意识，让有识之士们闭上了嘴巴，享受核发电给人们带来的生活便利和舒适。当然，发生可怕后果的时候，就和二战后东京国际军事法庭审判日本战犯时如出一辙，找不到肯站出来的负责之人。每逢类似情况，一般日本人都会以一句“没有办法”的口头禅来模糊应负的责任。或许在这个时候，日本人的无常观和死生观所具有的消极处事方式就起了主导作用吧。作者以无可辩驳的真实数据、论证，让日本人的矛盾性格在此又得到了一次印证。
在本书中，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共有三篇文章涉及佛教。作者首先从考证天皇家祖神与佛教的关系开始，通过日本神话史料论证，日本的天照大神其实是一字金轮（北极星）与佛眼佛母（密教供奉的本尊）所生的大日如来通过“神佛习合”在“本地垂迹”变身而来。换言之，就是日本历代天皇都可以说拥有佛门的传承了。但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却是，如果此论成立，那也就是说在日本人精神信仰的中心地带——皇家，首先就出现了神道教天皇玩佛教行事的现实了。从天皇家包括即位大典在内的主要宫中行事都是以佛教为中心展开的这些来看，事实也正是如此，倒是莫大的讽刺了。而从作者考察天皇家“万世一系”的血脉传承与佛教公德认识的关系，以及对从奈良时代到幕末为止历代天皇都热心佛教活动的介绍这些事实来看，这天皇家和佛教还真就很难脱干系。如此说来，是日本人自己欲神化天皇神化日本史才使得天皇家陷于了这不伦不类的尴尬境地，却是自作自受了。
那么佛教在日本又是如何发展的呢？作者告诉我们，自从最澄在中国学佛归来后，创天台宗，废掉佛家戒律，以只是形式上的“天台圆戒”来代替正宗佛家之戒，佛教在日本就已经开始变味了。非但最澄如此，和他一起渡唐学佛的空海回来后，创立的真言宗，也是集儒、道、密教于一体的新佛教，这与释迦的佛教也已经不搭界了。
先辈们如此，接下来创宗的日本大和尚也不能输于前辈，于是，开创了净土真宗的亲鸾上阵了，他颠覆了空海师傅法然大和尚主张的人只要不停地念叨阿弥陀佛，就能得赴净土的说法，而是主张只念一句佛就“欧了”，就可以往生。非但如此，这主儿还公然藐视佛门戒律，吃肉娶妻，而且还生子，却是做成了日本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佛门开山祖师。接下来的日莲宗始祖日莲，这老先生倒是认为需要修行，但是只需修行一部《南无妙法莲华经》就足够了。以此来忽悠，居然使得今日日本佛教徒众80%都属于日莲宗。包括日本著名的创价学会会众，也都是日莲宗信徒。
有大先辈和中先辈们这样的模范，你就不能怪今时小和尚们有样学样。急和尚之所急，平地一声春雷，明治大帝颁布了“食肉带妻”法令，一时间，日本举国上下，和尚欢腾，小和尚们也终于熬到享受甜蜜生活的时候了。从此，日本和尚们把吃肉喝酒娶妻行动进行地火热。据日本佛教网统计，今日之日本和尚，已有80%拥有家室，甚至有些寺院直接就是子承父业，世袭住持。有钱有地产，还有信众上供，万事无忧，却让非宗教人士内心满满的都是羡慕嫉妒恨。至此，作者以众多佛教史实为我们展现出了一个生动别样的日本佛门世界。
宫崎骏的动漫，一直以其技术精湛、故事动人、风格温馨著称。他的作品在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宣扬和平主义方面也广受日本以及包括中国的影迷喜欢。但姜建强从宫崎骏的收山作《起风了》的创作背景、手法、主题宣扬等方面入手，通过层层剥茧式的剖析，引证有识之士的评论，对宫崎骏虽醉心于动漫，追求唯美艺术，但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为追求唯美所借用的人物原型却是“杀人利器”“战争工具”的制造者。直到在享受成功的喜悦的同时，面对有识之士的“对兵器的礼赞是否等于对战争的礼赞”的尖锐质问，宫崎骏最后宣布了隐退。虽然上述质问不一定就是他选择隐退的成因，但作者通过这样一个典型事例，却告诉了我们在知性方面日本人还是只关心美丑而缺乏善恶意识的这样一个人种。从而设问《起风了》何以成了宫崎骏的精神炼狱？
“间”为何物？作者对日本的“间文化”可以说是着墨颇多，也足见作者对日本的“间”之重视程度。也确实，一个“间”字，几乎可以体现在日本的方方面面，所以，作者说“日本文化的密码，就暗含在这个神奇的‘间’”里。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间”，这种日本人得意的暧昧的表现形式，让日本人在处理人与人的关系时如鱼得水，但却让我们这些外人云里雾里难明所以。但作者从“间的雾雾霭霭的心相”着笔，通过对无处不在的“间”在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之循循介绍，让我们知道了“间”是日本人暧昧性格形成的根源。掌握好“间”，就是日本人的处事哲学。从而，让我们认识到了“间文化”在日本人心相中的重要性。比如，日本人不喜欢打官司，遇到纠纷尽量以常识、规矩作为指导行为、解决争端的准绳，就是为了避免人与人之间因诉诸法律而致使最后的一点暧昧的“间”也丧失殆尽。日本人视法律条文为恶文，因为必须小葱拌豆腐的法律条文使得“间”没有了用武之地，没了转圜的暧昧空间，这些都是日本人生活中要极力避免发生的现象。作者所指出的，也让我们意识到，日本始终不愿以法律条文的形式来为自己的侵略行为定论，是否就是因惧于在法律条文中，“间”的暧昧表现就会难以有发挥的空间呢？而像村山谈话、河野谈话那样的谈话形式就可极尽“间”的暧昧之能事。再有不久，安倍谈话就要出炉，且让我们拭目以待，依据姜先生对日本“间文化”的剖析，再来认识一下把“间”的艺术已玩到炉火纯青的日本人。
在介绍日本史上十大人物时，虽然作者着墨不多，但却以其一贯的严谨、不苟，详实的笔调，向读者展现出了包括最澄、足利尊、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东条英机等十人或霸气、或狡诈、或仁慈、或果决等栩栩如生的形象，也让我们得以重新认识日本历史人物的往事今生。读史札记可以说是野史趣事，但通过作者形象、生动的记述，不仅让我们了解了古代日本人的智慧和行事方式等。如像“铁火祭”这样的传统活动，“铁火裁判”的争斗延续至今，还让我们更加认识到了日本人骨子里的仇恨心理的跨代传承之可怕。记得曾看到过一篇介绍日本宫城县知事与相邻县（具体那个县忘了）知事见面之冷淡场面的新闻记事，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对方县在战国时期曾经屠杀了宫城县3000将士并悬首城门以示众，这个仇却是一记数百年，世事变幻人事更新都没能使两县泯灭恩仇，日本人对于记仇的执著就足够可怕了。
作者以解析突然变成“零核电”急先锋的日本原首相小泉纯一郎近期举动为《岛国日本》的最后一章，以此呼应开篇的关于日本火山、地震的地理介绍，不仅使文章前后呼应更加自然、紧密，而且，在最后又提出了一个吸引读者眼球的目前广受关注的“核电”问题，使得人们认识到核电危害的同时，也对原本是核电积极推进派的小泉元首相犹若变魔术般华丽变身为废核急先锋的举动引起了无限好奇。当然，解析其动机的论述有多种版本，比如有说是受恩师临终遗言触动而改变观念的；也有说是因为其在荷兰参观了核废料处理厂后改变的看法；还有说是为了给儿子的从政之路再进一份老爸之责而出头的；亦有分析认为是为了帮安倍过关给安倍解围而故意出来转移注意力的。不过，虽然最终结果是小泉和细川元首相没折腾成功，但多数意见还是认为这次小泉确实是与安倍对着干的。顺便提一嘴，安倍是小泉的元盟友、部下、亲密同志。
此外在《岛国日本》中作者姜建强还有更为精彩的再发现：天皇家一套独特的“软件”系统是如何设定的？是谁杀死了日本人心中的神佛？日本人也发现原来历史可以不流血？在长寿与无缘之间，日本人选择什么？日本人为什么要唱南无阿弥陀佛？日本人如何用汉字守住日本人心魂的？日本人死和血的污秽思想来自哪里？日本人对石头信仰从何而来？在东京为什么没有麦克阿瑟的塑像？等等。毫无疑问，再发现的曲径通幽，指向一个本真的日本，指向一个与我们观念中有异的日本人。这也是我们读《岛国日本》的价值所在。
图书信息：
《岛国日本》
作者：姜建强
出版社：中国法制出版社
出版年：2015年2月
丛书: 侨日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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