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坚：资本管制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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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元加息在即，全球资本流动格局生变，人民币贬值预期升温等诸多背景下，中国国际收支平衡状况以及外汇储备可持续性等问题成为各界关注的热点议题。
根据公开数据来看，2015年1到8月一般贸易项下顺差超过3000亿美元，而2015年1—8月央行外汇储备降低接近3000亿美元，仅仅在8月份就降低了939亿美元，这表明了多重信息：一是很多热钱开始外流，国外直接投资减少；二是出口企业延期结汇意图明显，外贸顺差留在境外；三是境内企业和居民持有美元资产意愿越来越强烈，利用规定的换汇额度，大量向银行售卖人民币，换取美元。事实上，社交媒体上已经有很多人抱怨，很难从银行及时换取到美元。有意思的是，外汇黄牛在一些城市开始重现，他们利用特殊关系提供美元兑换和汇出境外服务，这是市场变化态势的最好信号。
虽然官方一再声称人民币没有持续贬值的基础，从字面理解，这种说法也是成立的，贬值总是阶段性的，人民币当然没有理由会持续贬值。而现阶段，继续贬值的压力是存在的，国际收支面临的形势是严峻的。根据笔者之前的分析，以及借鉴众多研究机构对中国外汇资产分布状况的研究，央行外汇储备中具有高度流动性的资产不会超过9000亿美元，而中国居民存款总额是50多万亿，只要居民存款中的10%转换成美元资产，现有外汇储备流动性就会被消耗完毕。对于这种严峻前景，央行等货币主管部门心知肚明，因此一些防范性措施已经出台，公安部已经高调宣布对地下钱庄的非法外汇跨境收付业务进行严厉打击，而央行要求从2015年10月15日起，开展代客远期售汇业务的金融机构（含财务公司）应缴存外汇风险准备金，准备金率暂定为20%。
不久前，外汇管理局也下发通知，要求银行对一些不正常售汇现象把关。比如，5个以上不同个人，同日、隔日或连续多日分别购汇后，将外汇汇给境外同一个人或机构；个人在7日内从同一外汇储蓄账户5次以上提取接近等值1万美元外币现钞；同一个人将其外汇储蓄账户内存款划转至5个以上直系亲属等情况界定为个人分拆结售汇行为。
显然，这只是一系列加强资本管制的开始。可以预见，随着资本外流形势更加严峻，对人民币贬值的舆论引导将会强化，央行会开展更多市场干预，更严密的外汇监管政策将会出台。他国经验和理论分析都表明，加强资本管制在政策效果上是不可控的，其给经济体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但遵循常规，机械应对，这才是官僚机构的反应模式，未来逐步加强资本管制是没有疑问的。
加强资本管制对居民来说，影响最直接的就是削减个人换汇额度，在某些极端状态下，官方甚至可能出台措施，对居民拥有外汇进行强制结汇。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时，韩国就发生过这种状况。
加强资本管制意味着境内美元资产流动性受限，对拥有美元资产的企业和居民形成某种折损。加强资本管制也意味着人民币兑换美元的难度增加，自然降低人民币作为交易媒介的价值，客观上会促进更多人进行套利行为，甚至可能刺激和传播社会恐慌情绪，导致更多资本外流，进而逼迫当局采取更激烈的资本管制措施，从而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加强资本管制意味着一般贸易项下资本流动会面临更多监管，进出口贸易过程中报关、估价、收汇、核销等环节会受到更加严格审查。中国是全球第一大贸易国，2014年进出口贸易总额占到全球贸易的10%，要对这种大口径贸易通道实施有效的监管措施，成本非常高，效果会很差。但外汇管制会提高用汇难度，影响进口总量，进口和出口是高度相关的经济生态，影响了进口，自然也会影响出口，从而影响经济活跃度，影响中小企业的业务运行，有可能导致更多中小企业破产，带来更多社会失业。
加强资本管制，对企业资产负债表的正常调整会带来影响。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中国企业部门持有国际债务超过1.5万亿美元，这些债务大多数是2009年以来房地产企业从国际资本市场融资的结果，2015年以来，这些债务陆续进入偿还期，资本管制会增加偿还外汇债务的时间和交易成本，这反过来会影响企业的信用和资信评级，导致企业融资难度增加，影响后续经营活动。
加强资本管制，意味着国际资本进出都将面临更多审核，这会进一步恶化投资环境，影响未来投资活跃度，降低中国经济活力。
加强资本管制，也会影响中国居民出境旅游和购物活动，降低居民的福利。中国庞大的留学生群体，也会因为资本管制，导致留学成本上升，影响家庭在人力资本上的投资。
更严峻的是，加强外汇管制会降低对银行体系的信任，当外汇存款无法正常存取的时候，自然也会引发人们对人民币资产安全性的担忧，从而导致连锁反应，在极端的场景下，甚至可能形成人民币挤兑风潮，这将成为政策制定者的噩梦。
加强资本管制将抵消央行在人民币国际化的努力。过去数年，央行在利率市场化和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做出了一些赢得掌声的举措，甚至连IMF都相信中国将在两三年内实现有效浮动汇率，IMF在报告中称：为了实现有效浮动汇率，加大灵活性变得越来越关键。这对于让市场在经济中扮演更有决定性的角色、经济向消费再平衡、资本账户开放后维持独立货币政策都是必要的。加强资本管制将和国际机构的预期和央行既定政策目标背道而驰。
上述对资本管制负面后果的描述，当然未必是急风骤雨式的，而是一个逐渐累积的过程。同样的是，官方采取资本管制措施，也不会是一步到位的，但管制就像吸毒，容易上瘾，而且不成功的管制往往会带来更多的管制。因此在当局开始祭出管制手段的时候，对其进行强烈的风险警示是必要的。
资本管制歧途重重，风险重重，即使取得一些表面的成功，也是以扭曲经济活动降低经济活跃度为代价的，资本管制是一条通向灾难的道路。
面对正在积聚的国际收支平衡危机，替代性政策思路是什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汇率自由浮动，让市场做出选择。从固定汇率切换到浮动汇率，当然会有风险，也会带来阶段性震荡，但长远来看，别无他途——目前缺乏的是智识和政治上的信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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