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希拉里选择了安全压倒一切

文 | 刁大明

“希拉里已经为我们、为弗吉尼亚准备好了，她准备好成为总统、带领我们、创造历史”，7月14日弗吉尼亚州国会参议员蒂姆·卡因（Tim Kaine）陪同希拉里在本州北部安嫩代尔地区竞选时可谓不遗余力。

当天，希拉里一袭粉色长衫，卡因则配以黑色西装加“民主党蓝”衬衫，两人在诸多支持者尖叫的簇拥下相拥造势，大秀团结与和谐。9天之后，这对极具CP既视感的民主党组合正式出炉，携手冲刺白宫。这时，人们才意识到那个反复重申别人“准备好了”的卡因应是自己“准备好了”。

近来，在多个场合提及58岁的卡因时，68岁的希拉里总不忘先背出一堆头衔，“优秀的国会参议员、前州长、里士满市前市长”。这个发展轨迹看似正常，但却暗藏玄机。按照卡因本人的说法，美国历史上能兼具国会参议员、州长以及市长经历的人目前还不超过20个，要是再加上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的头衔，卡因恐怕已独一无二了。如此的全能经验几乎构成了特朗普选定副手迈克·彭斯的民主党倒像，而城市管理和政党运作生涯甚至更胜一筹。

卡因得以在遴选名单中胜出，虽然少了很多意外或者激动人心，但却是希拉里阵营缜密逻辑下战略推演的必然结果。

首当其冲，这是一个“安全压倒一切”的选择。作为选择副手需要考虑的第一层次，“安全”最大的体现即在竞选中尽量与丑闻和失误绝缘，即可简单操作化为曾多次在较高层次竞选中得到过锤炼。以这个尺度审视，曾任北约总司令但竞选零基础的学者型将军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更像是突出国家安全关切的信号弹；而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部长朱利安·卡斯特罗和劳工部部长汤姆·佩雷斯因只经受过市长或县委员竞选而有些太过“小白”了。

追逐安全的另一面体现即没有必要在自己已经打破天花板之后再在副手人选上刻意刷新历史存在感。比如，卡斯特罗和佩雷斯的拉美裔身份或者新泽西州国会参议员科里·布克的非洲裔身份，其实是为古巴裔卢比奥斩获共和党提名的另一个剧本做好的预案，如今的特朗普已足以迫使少数裔急迫地涌向民主党阵营了；而邀沃伦入伙的“女女组合”，虽说可以让民主党选民和媒体兴奋好一阵子，但对女性选民盘本盘的实际动员效果实在是叠床架屋了。

确保安全之后的思维将转向要求执政舒适度。如果特朗普只能用“只要信、不要问”的“布道式竞选”来竭力提高胜算的话，明显掌握优势的希拉里应该长远些地考虑到至少未来四年的白宫运作氛围。特别是在戈尔、切尼、拜登接连将副总统地位抬高的今天，希拉里的确要保证白宫的小船不要说翻就翻、而且还得愉快而高效地合作好。

不翻船就意味着，得找一个忠诚度高一些的副手，而性格和立场皆强的沃伦教授一定被认为是胸怀质疑、批判与反抗精神的危险角色；卡因虽然在2008年曾是在奥巴马家乡州伊利诺伊之外首位公开支持其竞选的在任州长，并随后被奥巴马指定出任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但在这个选举周期中还是颇为积极地投入了希拉里麾下；与卡因的“奥巴马情节”相比，艾奥瓦州前州长、现任农业部部长汤姆·维尔萨克在2008年退出民主党初选后旋即力挺了希拉里，是彻头彻尾的希拉里班底，这应该也是他的名字在过去一两周中持续窜升的原因所在。

▲ 汤姆·维尔萨克

愉快而有效合作就意味着，得找一位有能为且对华盛顿熟悉的副手，在这方面卡因和维尔萨克都说得过去。前者已在国会参议院打拼了4年，而且破天荒地同时兼任着位高权重的军事委员会和对外关系委员会的成员；后者虽说是奥巴马内阁目前唯一贯穿两个任期的内阁部长，但在副总统作为国会参议院主席、帮助总统协调府会关系的职位说明意义上，略逊色于卡因。

在安全上过关、舒适度上打平的情况下，在卡因和维尔萨克之间，希拉里就进入了第三维度的考量，即副手有可能带来的额外效应。如果将彭斯的出现部分解读为特朗普希望稳住印第安纳州的11张选举人团票、觊觎邻州俄亥俄的18张票的话，卡因在弗吉尼亚的长期深耕被期待有助于拿下日渐摇摆起来的这13张票。维尔萨克的地缘计算就有些复杂，他所在的艾奥瓦州即便摇摆但毕竟只有6张票，但维尔萨克本人出生在具有20张选举人团的摇摆州宾夕法尼亚。特别是在特朗普及其四个成年子女中的三个都就读在宾大、并可能在宾州存在一些动员基础的情况下，维尔萨克可能残存的某些“家乡小子”（favorite son）效应足够令希拉里阵营浮想联翩。

不过，第一眼看去，卡因和维尔萨克还是难以避免地背负着某些瑕疵。在被列为副手名单主打后，卡因在弗吉尼亚州副州长和州长任内接受价值20多万的私人礼物的旧账被反复揪出来说事儿。虽然弗州法律默许官员在申报的情况下接受个人礼物并不违法，而且目前也毫无卡因不合规做事的证据，但如此争议的事件绝对为共和党人提供了实施狂轰滥炸的良机。甚至若能与希拉里的“邮件门”联系起来的话，民主党组合简直就成了高高在上的“滥权”组合。而放入维尔萨克的话，这一组合就瞬间幻化为奥巴马政府前任国务卿搭配现任农业部长的极致组合，即谋求奥巴马第三任期的内阁团队。这一刻板印象或者烙印是希拉里目前极力避免的，自然不会主动强化。

相比而言，面对卡因在法律上无害、竞选政治上尚存塑造空间的“礼物瑕疵”，特别是在维尔萨克对宾州的吸附力不明的情况下，希拉里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地导向了卡因一边。

▲ 希拉里与副总统竞选搭档卡因首次同台亮相。CFP供图

于是，7月23日上午，在摇摆的佛罗里达州的热浪与热切的支持者见证下，希拉里正式向美国介绍了她的副总统人选，然后人们就意料之中地听到了卡因那几句流利的西班牙语。当然除了掌握“战略语言”可以向拉美裔传送听得懂的讯息之外，希拉里还计划通过副手的选择传达出某些政治信号。

其一，希拉里的竞选要为蓝领白人男性代言。在这样一场民怨沸腾的选战中，长期处于生活挣扎中的蓝领白人男性成为两党争取的关键选民层次。同样作为吸引这部分群体的符号化人选，彭斯和卡因两人在各自州长任内的确都交上了提振本州经济的成绩单。但细看的话，身高180、身材健硕、银发铜肤、声音高亢、精明强干的彭斯似乎还是有太多精英气儿，不太像每周几次去沃尔玛买菜的普通人。反观卡因，178的身高基本就是美国成年男性的平均水平，偏胖且小肚子已难以隐藏，一双笑起来挤成两条线的笑眼、时常憨憨的表情、平和的音色、再加上中年脱发……如果不是站在政治秀场上，卡因简直就是个中下层的邻家大叔，顿时少了很多距离感。

其二，希拉里的竞选关注对国家与民众安全的关切。虽然8年的国会参议员生涯特别是军事委员会历练早已让希拉里有了一颗军事鹰派的心，但面对特朗普阵营始终攻击“邮件门”、要求就其国务卿任内的中东乱局以及目前美国国际安全环境恶化承担责任的责难，希拉里需要反复凸显对安全事务的高度重视。

作为回应，军事委员会成员卡因力促对伊斯兰国采取更有强有力的非地面部队的军事行动，而弗吉尼亚州拥有世界上最大规模军港以及众多现役军人以及退伍军人居民的选区结构也令卡因成为强军立场的坚定代言人。

同时，在今年6月21日造成49人死亡的奥兰多枪击案之前，保持着美国本土伤亡最多的枪支暴力事件纪录的2007年4月16日的弗吉尼亚理工枪击案（32人死亡），也不难让人们想起那个第一时间结束访日行程回国应对、毫无犹豫地全力推进控枪的卡因，这个危机管理案例在今年社会暴力肆虐的选举背景下颇为应景。

其三，希拉里的竞选同时瞄准中间选民甚至是共和党温和派。立身于紫色的摇摆州，卡因在众多议题上不太容易令民主党极端自由派心悦诚服：支持包括NAFTA、TPP在内的自由贸易安排，缺少为劳工代言；作为天主教徒并不支持彻底的堕胎自由权；虽然推进控枪，但其本人却也持有枪支；甚至卡因在弗吉尼亚政坛的起步至今还会被媒体追到他共和党籍前州长的岳父那里。

不过，卡因稍微温和甚至略显保守的一面，也可能产生对中间选民甚至对特朗普不满的共和党温和派选民的某种引力。在目前民主党党内整合明显强于共和党的情形下，在安抚好桑德斯代表的进步主义民主党人之后，通过卡因撑起“大帐篷”，也是对特朗普阵营争取中下层少数裔甚至是LGBT群体的有力回敬。

当然，希拉里并不像特朗普那样对副手寄于重塑选情的期望，但在这样一场疯狂如此的选战中，两位总统人选不约而同地选中了并不疯狂甚至还一本正经的搭档，也算是符合了“不仅仅为竞选更是为国家选择副总统”的理性标准。

这样以来，白宫势必在时隔16年之后再度迎来年长总统与年轻副总统的代际组合，从而有助于在4年或8年之后提升美国战略议程的稳定性。只是不知道，4年或8年后，在希拉里的强势风格或府会驴象恶斗下，精疲力尽的卡因还有没有心情在白宫里，用他钟爱的口琴吹上一曲蓝草音乐。

【作者简介】

刁大明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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