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抵制日货的中国足球

文 | 白国华

先说一件并不算遥远的往事。

2011年，刚刚冲上中超的广州恒大重金引进外援，在亚洲外援的引进中，他们和日本天王本田圭佑的经纪人有过接触（当然，仅仅是有接触，当时恒大想引进当时效力于莫斯科中央陆军，如日中天的本田圭佑的可能性也不大），这桩接触，很快就没有了下文。站在恒大的角度，他们选择放弃的原因有二：一，本田圭佑场外新闻多，万一引进，场边闹点新闻，那恒大一直高举的爱国主义大旗将颜面无存；二，时任俱乐部董事长的刘永灼和时任主教练的韩国人李章洙，他们都有着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

“我们都不喜欢日本人！”

后来的故事是，本田圭佑加盟了AC米兰，而现在，米兰这个没落贵族就要被中资财团收购了，而AC米兰的同城对手，国际米兰，已经被苏宁集团收购。在国际米兰的队中，同样有一名日本球员，长友佑都。

本田圭佑终于还是翻越不了中国人的五指山，这次还搭上了个长友佑都，当年“民族主义”的狐疑不决，现在换一个方式，用“经济主义”的方式，解决得如此光明正大。

光用“民族主义”看问题，有时候适得其反。

2014年，在首次夺得亚冠冠军以后，东风日产公司以每年八千万的价格和恒大俱乐部签订了两年合同，成为恒大球衣胸前广告赞助商。这单最贵的“胸前广告”合同一度被民族主义者抨击，因为日产嘛，这不是日本的企业吗！而2015年的亚冠决赛当晚，恒大单方面毁约，胸前广告由“东风日产”换成“恒大人寿”，为此事，双方闹上法庭，最终恒大赔偿了2480万——此事，同样获得了一些人的喝彩，就是玩日本人一道，怎么样吧！

其实当初抨击恒大签约和喝彩恒大毁约的人们，有空去百度一下就好了：东风日产，中日合资企业，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央企，东风日产的上级企业东风汽车是隶属国资委直接管理的央企，其高管也是受中组部任命。也就是说，恒大胸前广告，赚的是央企的钱，毁的也是央企的约。

当然，好事者也可以多问一句：如果真的是一家日企出一亿，那么恒大是否会像当年考虑本田圭佑时一样，举棋不定最终放弃呢？

好，先不谈“爱国”，在恒大考虑引进本田圭佑的同一年，深圳俱乐部引进了日本球员乐山孝志和卷诚一郎。这是中超首次有日本球员登录，但却没有引起什么大波澜，两人在深圳平平安安度过，乐山孝志更是在深圳退役，退役后干脆在深圳进行青少年足球的培训工作，也没有听说过因为“日本人”的身份有什么大碍。

▲ 乐山孝志

2013年，杭州绿城俱乐部引进日本功勋教练冈田武史作为主教练，这是一次“重量级”的中日之间的交流。执教两年间，冈田武史赢得了绿城俱乐部和杭州球迷的尊重，走了以后，影响犹在。现在绿城的梯队教练中，中国人，日本人和韩国人在上演“三国杀”，竞争得不亦乐乎。

当然，在中超的层面上，那是韩国人的天下。

广州恒大有金英权、同城的广州富力有张贤秀，上港有金周荣，石家庄有赵荣亨、申花有金基熙、重庆有郑又荣、绿城有吴范锡，苏宁最新签下的有洪正好，至于延边队，则拥有三名韩国外援，河太均、金承大和尹比加兰。而在主教练的岗位上，十六支中超球队，有四支队伍被韩国人执教，分别是重庆力帆的张外龙、杭州绿城的洪明甫、长春亚泰的李章洙和江苏苏宁的崔龙洙。

中国爱韩国外援外教，而每次有韩国知名外援或者外教投奔中超的时候，“民族情感”特别强烈的韩国媒体，总会有人跳出来。江苏苏宁换帅，韩国人崔龙洙执掌，然后他又把韩国国家队主力中卫，效力于德国奥格斯堡的洪正好挖了过来。这下韩国又炸了锅，一些韩国球迷除了对正值当打之年的球员感到惋惜之余，都把攻击矛头直指本次转会始作俑者崔龙洙。韩国球迷大骂崔龙洙是损人利己的叛徒，更有人把崔教练视为“中国间谍”，亦有球迷调侃，“这是崔教练为国家队着想，培养会说中国话的国脚好打客场”。

▲ 07月24日，江苏苏宁VS河南建业。赛后苏宁外援特谢拉、洪正好、R·马丁内斯、塞恩斯伯里举国旗谢场

韩国人说，我们的K联赛没钱，但我们的国家队行；中国人说，我们的国家队不行，但我们的联赛有钱。9月，国家队在阔别12强赛15年以后，第一场比赛的对手就是韩国队，如果诸如金英权之流攻破了中国队大门，那么他是否会重蹈前辈安贞焕的下场？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安贞焕加时赛的进球，淘汰了意大利队进入八强，世界杯结束后，安贞焕所在的东家意甲佩鲁贾队就炒了他的鱿鱼。

我们会干这样的事情吗？

大概不会吧，因为国家队能进入12强赛，靠的是菲律宾人哈维尔·帕蒂尼奥。这位效力于河南建业的菲律宾前锋，在全亚洲帮忙中国队出线的最关键一战中，率领菲律宾队3比2战胜朝鲜队。这是中超历史上最成功的一笔引进，回到建业以后，很多中国球迷呼吁给哈维尔涨工资。

中国足球，不抵制“韩货”，不抵制“日货”，甚至像哈维尔这样产自菲律宾的“芒果干”都不抵制，那么，高大上的“欧洲货”，则更是敞开胸怀，热烈拥抱。

2003年拥有贝克汉姆的皇马访华结束后，时任足球报总编辑的谢奕便写就一篇《皇马的殖民化》的文章，文中写道：“2000年，在中国足协新闻委员会上，我曾当面向阎世铎和张吉龙两位主席汇报：‘广东的球迷，现在每周可以看到大约15场欧洲各国联赛电视直播。甲A没人看了，世界足坛的八国联军，肯定是中国甲A市场最大的敌人！’”

2003年的皇马中国行，更是让这种担心达到了极点，为什么皇马可以赚走中国市场的大钱？中国联赛是否最后会沦落成为生产链上最弱小最悲苦的那一环？文章是这样结尾的：如果中国搞足球的人不好好研究这个案例，不从这次皇马之行学到点什么，那以后只有一条路可走：等死——像香港足球，像广东足球，像旺角足球场，像越秀山球场一样，慢慢死去。然后，我们像所有东南亚人一样，只能看看电视上的欧洲足球，笑嘻嘻，挺满足。

中国足球会不会成为欧洲足球的“殖民地”，这个有着民族情怀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经历过中超“冰河期”的人们感触尤深，这个担心直到去年还有人提出来，有媒体提出：为反对五大联赛在中国的免费倾销，可以强令要求付费直播，避免让全民买单；建立中国足球发展特别基金，在中国每播出一场比赛，从电视转播收入中抽取一定比例的资金，专门用作发展中国足球，尤其青少年足球。

那时候，如果一个外国人打开中国的电视，一定感到奇怪，在中国的电视台可以方便地看到五大联赛，而中国人想看自己的联赛，连在央视上都找不到！这时候提什么“民族情感”和“爱国主义”都不管用。这不是个“政治”问题，只是个商业问题，既然是商业问题，那么在体育转播方面，谁敢捋央视虎须？

只怕这个所谓的“殖民地”，要当定了。

但今天，人们大概可以松一口气，电视上依旧可以方便地看到五大联赛，但中超的价钱也已经达到了5年80亿。央视当年爱播不播，现在人们对于央视的转播是爱看不看。中超转播现在已经登录了53个国家，而最新的消息是英国天空体育台购买了英国地区中超联赛独家转播权。

十年前，即使再有爱国情怀，但连自己国家电视台转播战绩的联赛的事情都搞不定，十年后，让英国佬花钱来买中超版权，虽然这巨大的转折后面有太多难以尽说的故事，但光靠口号和情怀，是救不了中国足球的。

（本文原标题：《我们不谈爱国，谈谈经济就好了》）

【作者简介】

白国华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足球报著名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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