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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乞丐不愿意接受政府救助

2016-10-27 王笛 大家



文 | 王笛


如果我们试图观察都市的贫穷,那么乞丐——街头最常见和最不幸的人群——或许是最好的对象。与其他中国城市一样,成都的乞丐靠街头生存。他们在长期的乞讨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组织、生存方法和生活方式。

传教士E.华莱士(Edward Wallace)写道,当他晚清来四川时,看见“许多瘦弱的乞丐,成群结队拥挤在城镇附近的道路上”。根据传教士J.维尔(J.Vale)记载,那时成都的乞丐数量至少达到1.5万人,还不包括那些住在各种各样的济贫院和其他机构的穷人和老人。A.霍西(Alexander Hosie)描写了他在19 世纪末到达成都的情景:“数百个乞丐拥挤在东门外,我们非常费劲地从这些在桥上堵住去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群中挤出去。”

当时有一种说法,在穷人中弱者变成乞丐,强者则成为窃贼或强盗。那些年幼的男女孩与他们的父母同住在污秽的乞丐棚里,“长大自然成为职业乞丐”。成为乞丐的原因各式各样,但大多是因饥荒、灾害、瘟疫等灾难把他们扔到了社会的最底层。

维尔对一个苦力怎样沦为乞丐进行了详细地描述,他知道“很多苦力在一周或者十天内沦为乞丐的事例”。假如一个苦力受雇从万县运货到成都,要走14天的路程。苦力在出发前会得到一定数额报酬作为路费;他也许会留下一部分来养家糊口,但大多数情况是用来还清等候雇用时欠下的债务。如果一切顺利,到达成都后,他还会小有结余。这些钱加上雇主给的“酒钱”,使他能够乘船回家,或者等待另一次受雇的机会。但是,如果在路上他伤了脚或者染了风寒,他不得不雇用另一个苦力来挑他的担子,因此当他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钱,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待上几天后,客栈的老板就不允许他继续住了。这时他也已经当掉最后的衣服,一周内,他就在街头出现,手里拿着一只碗和一双筷子,用可怜的声音叫着,“善人老爷,锅巴剩饭”。

在前现代的中国城市,社会高度自治,地方政府并不直接插手城市经济和管理,这给了地方慈善团体巨大的活动空间,它们在帮助乞丐方面作过很多努力。

晚清时期的成都,东门和北门都设有粥厂施粥,每天一到两次,大约有两三万乞丐领取。根据维尔的记载,在得到“早晨的米粥之后,乞丐们便从东门或北门涌入城里……开始了一天的乞讨,他们用铃、拨浪鼓或其他响器,来吸引店主、住户的注意,以对他们的悲惨状况产生怜悯”。



《国民公报》1921年上的一幅漫画描绘了成都街头乞丐成群的现象。上书:“岁不恶,食不足;一签一粥,吁嗟苟活。”这里“一签一粥”是指乞丐每人凭签取粥。

在晚清都市改革措施的控制下,乞丐数量大幅下降,但民国初期再次增加。从东门大桥到一洞桥,挤满了乞丐,一般八至十人一群,该区的每个鸡毛店都容纳了上百个流浪者,他们中大多数在20岁以下。特别是成都周围郊县发生饥荒的时候,成都的乞丐就会猛然增加。

在20世纪初的城市改革中,警察发动了一场针对乞丐的运动,使他们被收容进入官办的乞丐工厂中。但对某些乞丐而言,街头生活很有吸引力,他们痛恨在乞丐工厂里的受管制的生活,被强迫工作,他们则以逃跑作为反抗。维尔发现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刚刚开始行乞的男孩被拯救,他们洗了澡,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受到了几个月或一年的适当照料”,但是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回到以前自由的乞讨生活中,显然,他们更喜欢这样的生活,而不是文明的束缚”。不少乞丐从乞丐工厂逃走,警察则竭力把他们抓获,为此有人在报纸上撰文写道:


“昨天早晨我走到总府街,看见一个警察把一个四五十岁的乞丐挡着。乞丐不晓是什么事,就与那个警察作揖,要求放去。那警察始对他说:‘拉你到贫民工厂去吃饱饭。’乞丐听了这一句话,不晓得说何,就连三再四叩头。警察不允,也就把乞丐拉起去了。这件事在我们看来,自是乞丐的生机到了,然何反做起那万分不愿的现象呢?”

的确人们很难理解这种现象。乞丐喜欢街头生活的原因多种多样、错综复杂,但是一个明显的原因是在乞丐工厂失去了自由。有些乞丐更喜欢流浪的生活,不愿做“正当工作”,社会指责这些人“懒惰”。精英们也以不屑的目光看待乞丐,这样的态度在1909年《通俗画报》的几幅漫画中便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幅讽刺乞丐难以纠缠,吃惯了嗟来之食;另一幅把乞丐讥为“伸手将军”,称其“独发达于下等社会,坐食不做,无所不为,弄得日月无光。时在城市盗窃器物,手最长,又善抓锅魁”。



毫无疑问,精英们蔑视乞丐,因为他们看起来肮脏、懒惰、不知羞耻。当地报纸的一篇题为《对善举之意见》文章,表达了他们对乞丐所持的普遍看法:

“新年里一天,我有事出街,顺便带了些铜元,打算散给那些贫苦的人。他们自然喜欢,我也心安理得,总比赌博输了还不免动气的豁算的过。晚间我回家,清理我那钱袋,却未动一文。原来我的意见临时又改变了。许多乞丐都是筋强力壮的少年,沿街乞食,岂是他们的本愿?但是有人乐善好施,便也容易过活,久而久之,他们不愿为乞丐的初心完全忘却,都已安于为丐,甚至乐于为丐,别的什么概不想做了。我给这般大的人的钱,看似救助,实在是在害了他们。更可怜的是一般贫儿,入世不久,不过几年便落到了托钵行乞。孩子们的心理又与少年不同,多半不满意现在的地位,若得人收容教导,未尝不想上进。如今只是给钱与他们,仍然离不了乞丐地位,那吗他们成年之后,除了为盗为匪而外,哪里去寻满意的生活呢?我愿一般的慈善家,不必去作无意识的布施。可以大家筹划办几个小小规模贫民工场、贫儿学校,只要舍得淘神,哪有做不到的事业?”

当然,作者提出的这种想法并不新颖,其实晚清成都警察关于乞丐的政策也是基于这种观念。20世纪初在成都设立的习艺所、教养工场、乞丐工厂等,都是为培养乞丐能自食其力。但是,当整个社会状况恶化,乞丐的数量激增,超过了政府和社会收容帮助的能力,乞丐问题也只会变得更为难以解决。

不过,我们也看到,晚清以来的这些计划,基本是由官方包办,如果社会能像过去一样积极介入慈善事业,情况可能会好一些。但不幸的是,整个民国时期,国家控制进一步加强,而给地方精英的社会空间日益缩小。因此,即使经常他们想对此有所作为,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种情况下,当局也采用了一些变通办法,如民国初期,警察禁止街头乞讨,但给老年或残疾人发给身份证明,用以领取救济。但是有些人却继续乞讨,甚至甘冒罚款或没收身份证的危险。那些有干活能力但仍沿街讨口的乞丐,被认为是好吃懒做和有伤大雅,被警察所追赶。警察命令所有的街区将乞丐送到乞丐工厂,有时每天达百余人。短短几天内,乞丐工厂里就人满为患。

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不得不开始调整收容政策,即对不同乞丐加以区别对待。乞丐一般可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因病、年老或残疾而失去谋生能力的乞丐;另一种是以讨口为“职业”、不想做工的乞丐。

政府对这两类乞丐采取不同政策。政府不能对第一类乞丐提供经济支持,至少会给他们“行乞的权利”。政府多次努力让第二类乞丐从街头消失,使他们成为“有正当职业的人”。这些措施从晚清到民国时期一直都在实施,政府也不断根据新情况制定新政策。尽管条例和规定与时更新,国家也未能成功地将乞丐从街头清除出去。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利用他们有限的资源和能力与警察周旋,努力抵抗,继续在街头寻求他们的生存空间。

乞丐有各种求生的办法。在成都形成了这样的风俗,无论哪家有大事,婚礼或葬礼,都会有乞丐上门讨要食物和钱。更有“不成文的规定”,乞丐可以“在每月的第二天和第二十六天向各商家要钱”。店主认为这就像一种捐税,“他多多少少愿意支付一些,但是在其他日子,他可不一定能满足乞丐的请求,除非乞丐们在他的门前赖着不走和惹麻烦”。

想要从乞讨中有所收获,需要技巧和策略,坊间流传不少诸如此类的趣事。一个姓李的乞丐,与一群乞丐住在御河边上。他年轻且无任何残缺,只是衣衫褴褛,见人便伸手要钱,但鲜有成功。行人、饭馆伙计都认为他懒惰,并不同情他,终日被人驱赶,难得温饱。一天,一个老乞丐向他建议:“走马街口那个瞎婆没人照顾,你何不把她背上,就说她是你的亲妈。‘背妈行乞’,你就成了‘孝子’,你每天要来东西吃不完。”李茅塞顿开,遂如法炮制,每天背着瞎眼老“母亲” 沿街乞讨。于是乎“孝子背瞎老母乞讨”就成为成都人一道熟悉的风景:在拥挤的街角,他让“母亲”坐在台阶上,给她喂饭,路人为之感动。不少人带着食物和钱来,仅仅是为了看一眼“为母乞讨”的“李孝子”。

乞丐并不总是平和的,经常会有抢劫、偷盗和敲诈等行为,路人和小贩都可能成为其受害者。例如乞丐们经常在街上抢行人的食品和帽子,一个小贩在南门大桥卖桃子,二十多个乞丐抓起桃子,边吃边跑,那小贩对此毫无办法。有些乞丐被称作“恶丐”,他们用一些特殊的讹诈手法,迫使人们给他们食物或钱。如当他们来到一家门口,如果狗跑出来,他们乘机把疥疮抓出血,然后指责是主人的狗咬伤了他们,向狗的主人勒索钱财。如果不给钱,他们就会躺在地上装死。最后,就会邀请乞头和街首来调停,这家人不得不付钱了结麻烦。


清末北京地区粥厂画面


很多乞丐并不只是乞讨,他们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根据维尔的记载,大约两成的乞丐 “有一两种办法谋生,乞讨仅仅是为了补充收入的不足”。一些有手艺的乞丐会做一些像风车、口哨、木偶之类的玩具,“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出售。还有一些乞丐收集羽毛做成鸡毛掸子,而另一些乞丐则在茶馆、小饭馆和鸦片馆收集烟头卖给烟草小贩。许多乞丐还从茶馆饭铺的煤渣里捡碳花,卖给街头的小吃摊。

会动脑筋的乞丐想尽各种方法获得食物。在使用电风扇之前,夏天的饭馆十分闷热。20年代在东大街周围的饭馆里,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乞丐和他的几个孩子,每人拿一把大蒲扇。父亲先给一个衣着体面的顾客打扇,然后又去给另一个顾客扇,他的孩子则接着为前一位顾客扇风。那些顾客吃完饭,会给他们留些饭菜,有时还会给几个钱。据说,这个乞丐由于最先发明这种“卖风”的方法谋生,因此被人谐噱地称为“风师”。

西方人还记录了成都一些奇特的景观:“在街头行进的队伍里,乞丐给知县或省府要员的随从抗旗”,是他们经常可以挣点饭食和小钱的工作。无论是红白喜事,“前面总有一支很脏的小乞丐队伍,他们穿红戴绿,或他引人注目的颜色,头上戴着奇怪的锥形帽子”。当代社会的人们,很难想象在威风行进的地方官的队伍前,体面家庭的婚葬典礼上,会有穿着破烂的乞丐夹杂其中,但这在当时是一个广泛认可的习惯,人们并不因此会觉得失了脸面。

当然,这种习俗到底是怎样形成的不得而知,我估计是否与传统社会中提倡社会救济和帮助穷人的“积德”行为有关。因为这些大张旗鼓的公共活动,主办人给乞丐们提供干活机会,给他们饭食和零钱,在邻里眼里不但不掉价,反而可能会是很撑脸的事。


民初北京地区施粥画面


唱“莲花落”(又叫“莲花闹”)是乞丐常用的另一种乞讨方式,逐渐变成最流行的乞丐街头表演。他们不拘形式、场所,语言灵活、幽默,往往能吸引不少听众。他们甚至可以就围观者的外表、行为借题发挥,或给人戴高帽子,或说吉利话,或引发同情心。如果有人户办喜事,或有店铺开张营业,他们都会不请自到来凑热闹。他们在街角、店铺、饭馆和茶馆门前表演,挣点小钱。春节期间,他们在街头来回敲住户或铺户的门,唱喜歌讨“喜钱”。如卖肉的会给他们一些剩下的碎肉,一天下来,有些乞丐积累不少。一位文人因而吟道:“才购门钱又彩钱,庭除净扫待新年。贫儿只唱齐天乐,博得豚肩乙乙穿。”作者在这首竹枝词后又注曰:“岁终,乞人向屠门唱喜,屠者惠以肉片,有积至数斤者。”

“莲花落”的表演包含了一些来自现实生活的真实故事,有时甚至还流露对社会的不满。1917年有人写了一篇《莲花闹记》,作者称他看见一个“疯丐”,其“头发蓬蓬,面颊熏黑,双目炯炯,颇似贼道中人”。他衣着褴褛,一手持一根打狗棍,另一手拿两片竹板,他边打边唱道:

春风二月春风吹,吹来吹去春将归。
手中拿着莲花闹,唱个歌儿抵肚饥。
蜀国年年命不臧,摩诃劫火变沧桑。
壮者流离老者死,九里二分也逃荒。
罗大将军威凛凛,还将电报拍中央。
这件事儿真好笑,“共和”两字不知道。
共和时代首重民,国民才是国主人。
为点权力胡乱搞,弄得主人不得了。
唉呀呀,天哪天,
如何要生若多人?偏偏又生在蜀川。

天下已治蜀未治,刀兵水火一齐担。
猛然想起喜洋洋,我今有个好主张。
不管世界甚公理,一切解决用武装。
不信请看德意志,再看日本据扶桑。
更有徐州大辫子,同着广州龙济光。
都是凭着火筒力,大摇大摆谁敢当?
我的歌儿已唱罢,茄子冬瓜一大坝。
你们还是少听些,我是说的疯头话。

据描写,他时笑时哭,指天画地,似乎有满腔悲愤。与其他乞丐不同的是,他讲的不是日常生活的有趣故事,而是军阀混战给成都带来的灾难,直接嘲笑强权军阀,指名道姓地批评军阀罗佩金、张勋、龙济光。他不但指责当今的所谓共和制度没有给人们权利,还讥讽了这个一切靠武力的时代。对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德国和扩张的日本也予以嘲弄。尽管他称自己说的是“疯头话”,但人们不怀疑他是在借“疯”讽政。

乞丐组织——即丐帮——在他们的生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乞丐常常从属于一个三五十人的集团,有一位公认的帮主或“王”(晚清到成都的西方人称这些丐头为“King”)。据住在成都的西方人观察,这些乞丐组织为“地方行政长官所承认”,并向当局负责监督乞丐的行为。人们经常看见一位乞丐“王”站在东门外的桥上,“当他的手下出城时,向他们收税”。

这些丐头有五花八门的办法来控制其他乞丐,但也保护他们的属下,代理他们出头露面。因此这些丐头通常都是能说会道、八面精通、处世经验丰富的人。如三义庙一带的罗姓丐头,其特点是他有自己的“名片”,正式的头衔是“更夫”,名片背面列举了他的其他“兼职”:挖坑、埋尸、找私生子、埋死婴以及其他事项。他同身兼数职的官员一样“十分忙碌”,甚至不得不委托属下做助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些乞丐在乞讨和自由劳动者之间的灰色地带生存。他们能提供一些正常职业所触及不到的特殊社会服务。

乞丐们甚至组成了自己的社区。民国初年,一些乞丐在北门城隍庙附近一块废弃的坟场,用竹子搭起许多竹棚,在那里住了下来,不少乞丐陆续加入其中,逐渐形成了一个“乞丐村”。1919年,一些“善人”筹款为乞丐建造简易房,此后这个地区就被叫作“徙流所”。这些乞丐的赵姓头目好打抱不平,关照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因而在乞丐中的威望颇高。而街首、保甲也乐意把一些事交与他处理。例如,北门一带的地区在街头发现尸体,就会通知赵找人掩埋。哪家红白喜事需要助手时,也会求助于赵。事情结束后他们可以得到几桶剩菜剩饭,大家饱餐一顿。


旧时成都小乞丐


有组织的乞丐甚至有时敢于挑战当地有权势者。1928年,一群乞丐闯进了一川军师长的寿宴,上演了一出现实生活中的“群仙拜寿”喜剧。该师长为庆祝他五十大寿筹备了一个盛大的宴会,雷神庙附近的几条街道都用彩纸、彩棚、各种灯饰装饰一新。成都很多重要人物都前来捧场。二三百名乞丐突然出现在那里,包括拖儿带女的女人,举着一块写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红布寿幅。这些不速之客在沿河岸的已摆好的几百张餐桌前坐下。虽然师长有武装警卫队,但他知道在他生日向这些来“祝寿”的“贱宾”使用武力是非常不妥的。因此,为让那些乞丐离开,副官不得不与丐头商量,在答应送二十挑残汤剩饭、两罐白酒、每人一百文铜元后,这些乞丐们才撤出。

此时正是军阀控制时期,当大多数市民尽量远离凶恶的军人时,乞丐的行为可谓是虎口掏食。这也可以视为“弱者的反抗”的又一种形式,只要把握好时机,掌握好分寸,即使面对横行一时的军头,也常常可以有所宰获。而且我们也可以理解,乞丐是在为生存而挣扎,当他们饥寒交迫时,也经常甘冒风险。

原标题:让穷人有一条生路


【作者简介】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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