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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桑:除了口红,我们还买得起什么

2017-01-24 小绿桑 大家


文 |

前不久的裸条事件,最让我吃惊的理由是:


“大家一开始都是从花呗开始的咯。当时给我了5000块额度,买东西又跟不花钱一样,那一个月就把全部额度都花光了。我数数那段都买了什么啊:一个日本的美容仪,几件衣服,还有两只SUQQU的眼影——那阵在舞蹈社团嘛,加上眼影简直敲好看现在都绝版了真的。”


她提到的SUQQU眼影我也在用,是日本知名化妆品牌,每一季的彩妆品都得到化妆品鉴赏家的关注,号称“贵妇级彩妆”。只在日本、英国、泰国、台湾地区设有少量专柜,以粉质细腻、层次感强著称。每盘眼影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樱桦、杜若、花菖莆、茜空、淡藤透、宵荻、夕苍、橙透石、苍琉璃、花瑞树、木漏日、水葵……弥散着古典诗词的意境。虽然没在中国大陆设专柜,但依然从留学生圈口口相传,到网红推荐,火遍彩妆界,成为女孩子最想拥有的彩妆第一名。



近期,微博流传着SUQQU部分眼影停产的消息,宣布停产的色号价格立刻疯狂上涨,一盘原价400多的眼影,现在600难求,有人趁机囤货,将价格标为800,并且傲慢地宣称还会继续炒高价格,这速度已经赶上了一线城市的房价。那些彩妆爱好者们慌了神似的囤货,哪怕已经拥有,还要再买一盘才安心。没有的更要抓紧最后机会收藏,缺少一盘SUQQU眼影仿佛就失去了迈向彩妆最高殿堂的机会。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GUCCI前创意总监Tomford创办的同名彩妆品牌——TOM FORD BEAUTY,虽然只是服饰的衍生线,但现在大有超过主线的趋势,眼影、口红、香水成为女人必须拥有的目标之一。低调的黑色包装上,金色镶边和TF LOGO无不透露着它出身名门,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彩妆,充满魅惑地召唤着:“买不起TOMFORD成衣,就买一支TOMFORD口红吧。”


虽然ARMANI,BURBERRY,YSL,GUCCI,GIVENCHY都有自己的彩妆线,但真正配得上“奢侈”二字的只有TOMFORD。每年新品推出时,全球范围断货,不同季节的白色限量版成为女生疯抢的目标,一旦有色号宣布停产,价格就有一到五倍的上涨。


2014年,TOMFORD推出Lips & Boys限量口红系列,每支口红名字以对设计师最重要的男人命名,共有五十个男孩名字,售价是1650美元,到手的价格远超于售价,超过20000人民币。有些颜色不单独发售,只在50支一盒的限量套装里,哪怕套装里有很多根本用不到的颜色,也逼得人不得不买。拥有全套更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微博里的网络红人September记录一切美好正是因为晒出了一整套Lips & Boys而引得网友对她身份的不断猜测。



今日,彩妆已经从日用品变成了理财产品,一盘眼影2600,一盒高光1900,一支口红900,只要贴上了限量、绝版的标签,价格就水涨船高。


回想自己读书的年代,用美宝莲的睫毛膏,ZA的隔离霜,Kate的开架眼影。有个读艺术院校的女生,当着我的面涂兰蔻的睫毛膏,不停推荐这支睫毛膏有多好用,兰蔻在我心里还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牌子。后来有人送我一支兰蔻口红,每次用的时候都要把花朵图案露在外面,好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成熟,那也是我唯一用完的口红。


如今,我羞愧地看着自己的化妆台,全套的TOMFORD眼影,几十支没来得及试色的口红,十几块腮红,还有每年各大品牌的圣诞限量版,堆满了我的家,可是我根本提不起使用的兴趣,只是患上了一种彩妆成瘾症。


这病于与我而言,还不足以影响正常生活,我只是不停地买买买,然后再靠勤奋的工作来弥补罪恶感。但到了打裸条买眼影的地步,让我意识到这病的危害性。一盘眼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痴迷彩妆,和年轻世代对色彩敏锐的捕捉能力有关。从小接受影视文化的熏陶,熟悉影像世界的斑斓,使得年轻人对颜色的差别十分敏感,一个蓝色也能细分出十几种,青春文学作家七堇年在自己书里曾写:


雪青。三青。群青。靛青。


青蓝。冰蓝。碧蓝。靛蓝。蔚蓝。酞菁蓝。深蓝。普蓝。


蓝灰。浅灰。铅灰。深灰。


灰赭。灰黄。


这段话和上下文并无紧密关联,纯属作者炫耀性地罗列词语,她大量运用专业美术术语,却使得颜色区分度变小,我们不知道雪青、三青、群青、靛青有何不同,反而使得心里本来清晰的形象变得模糊。但看着文艺电影,读着七堇年作品长大的孩子们,却对颜色异常敏感,她们能将红色分成十几种,水红、橘红、桃红、玫红、红棕、珊瑚红、西瓜红、复古红、辣椒红……还有姨妈色、后妈色、脏橘色、土色、斩男色等奇怪名目,这是资深彩妆爱好者才掌握的密码。她们天生热爱物质,更在意质感,重视彩妆的光泽度,哑光、珠光、偏光、雾面、奶油、丝绒,现在彩妆还加入了亮片、细闪、金箔,不同光线下有着不同的变化。



对彩妆的热爱,自然和一代人经济环境变好有关,60后、70后在要求子女教育水平时,也给予了他们最好的物质生活,但对于物质,他们也有了一种疯狂的占有欲。别人有的,他们也要有,别人没有的,他们更要有。他们一面占有物质,一面还振振有词,自己是在跟物质做朋友。


物质不再是冰冷的充满符号意味的个体,而变得越来越绚丽和模糊,刻意淡化掉物的本来用途,只是使人心情愉悦。从命名到包装,都是如此。你不会想到高潮、深喉、欲望这些充满着性暗示的词语,是一盘腮红的名称,但当你想到脸颊渗出的红晕与那些词语的关联度时,又觉得太过贴切。


Paul&Joe虽然是法国牌子,却深受日本女性热爱,原因正是它的复古摩登设计理念。每个产品都是以动物、花草图案包装,最初只是以菊花图案作为设计蓝本,在包装设计上不断以不同种类的菊花做出变奏,现在干脆推出猫咪图案腮红、旋转木马眼影、动物园彩妆盘。


“呆萌”不足以概括Paul&Joe的风格,实际上它是将冰冷的彩妆设计成了有生命的造型,所以会在日本更受青睐是因为日本对于物质崇拜有着深厚的传统。每一个事物都有它自身的结构、历史和命运,物的世界却无处不在,迷恋物,也构成了日本文化最独特迷人的部分。而日本对于物质的态度也深刻影响着中国当下年轻人的人生观和审美标准,她们夸大物质的独立性,把彩妆当作朋友,低落时不知打电话给谁,不如化一个精致的妆让心情明朗起来。



但同时,这些全在商家的掌控之中。那些引领美妆风尚的博主,并不全是义务分享,那些精美的试色图、产品图背后都有商家的支持,分享早就变成了一种商业行为。同时这种分享式的体验,也是一种炫耀,当你看到同龄人有这么多的彩妆时,内心肯定不会持一种否定态度,反而暗自艳羡。


至于那些热门色号,绝版传闻,都经过了品牌商的策划,他们会故意囤积商品,让市面出现断货的情况,激起人们的疯狂欲望。或是放出绝版的信号,引起一阵疯抢,在不久后重新推出复刻版,再赚一笔。


更值得警惕的是,当下社会,彩妆承担了某种治疗和替代的功效。首先是为缓解压力而变成的一种暂时性的舒缓、释放活动。在“患者”全身心投入到购买活动时,感到一种愉悦的体验,并将彩妆看作是新生活开始的一种契机。


我曾遇到两个案例,一个是早婚辣妈,从大城市硕士毕业到三线城市当全职主妇后,感受到了巨大心理落差,除了相夫教子就是买彩妆,她说与公务员的丈夫无法沟通,又患上产后抑郁,只能靠购物来释放压力。由于带孩子她也没有太多机会出门,化妆也只能对着镜子看看再卸掉,她对于未来生活表现出了一种沮丧感。


另一个是与再婚母亲生活的少女,她表现出对知识分子继父的强烈反感和鄙夷,因为她的母亲是在上海坐拥数套房产的成功女性,她的叛逆使得母亲强迫她去看精神科医生,并将她送出国去,在美国她疯狂购买彩妆,基本只是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当母亲对她提出警告时,她就用自己的心理问题作为借口——如果不让她买,会发疯的。


其次,在房价疯涨,工资却没有变化,汽车摇不上号,股票买了又跌,人民币贬值,连吃顿饭都要人均100的生存环境下,除了彩妆,我们还买得起什么?可以不考虑价格的东西越来越少,每天都陷于精打细算的生活之中,沉闷而无趣。


美国早就提出“口红经济学”,每当经济不景气时,口红的销量反而会直线上升。作为一种比较廉价的非必需品,口红可以满足人们仍强烈的消费欲望,起到一种安抚作用,尤其是色彩对人气质的提升显而易见。大量购买彩妆,很可能是因为我们的钱不足以购买真正改善生活的大件商品,只能买一些提升心情指数的小物。



当花费流向一些非必需品,而不是进行储蓄、投资时,并非是一个好的兆头。上升通道堵塞,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有多少姑娘目标从自我奋斗变成嫁得一个好归宿?还有眼球经济、明星神话,使她们更在意自己的外表,胆小的把希望寄托在一支口红上,胆大的直接去整容。投资于内在,远不如投资外表更能快速地改变生活。


至于那些真正将彩妆作为财富投资的人,我倒是想奉劝一句算了吧,炒作起来的价格必然会随着保质期的临近而面临崩盘,并且女人的善变很快会被新的彩妆所吸引。


最关键的是,女人们真的以为男人们能分辨出你眼皮颜色浓度、亮片大小的差异?而你又天真地以为一支口红就能改变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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