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烁：法官能赚多少？用数字聊聊美国法官从业现状

文 | 郭烁

作为法学院的学生，记得十多年前我大一大二上诸如“外国宪法”、“外国法制史”、“西方法律思想史”之类的课程时，绕不开去的话题就是美国宪法及司法制度的形成、发展与完善，诸如此类。什么司法审查制度、布朗诉教育委员会、米兰达规则，还有传说中的“九人”。根深蒂固的关键词就是终身制、高薪、司法独立，等等。

到了研究生时才知道，原来自带光环、闪亮登场的大法官，乃至美国整个联邦系统的法官，就是我们上面说的终身、高薪、怼总统之类，只是美国法官系统的一部分——一小部分。在水面之下的、大量的州系统法官才是支撑该国审判大厦的的顶梁柱，而恰恰就是这部分人，来源成分非常复杂。当然，复杂的还包括检察官和律师，下面我们尽量多聊一聊。

▍有多少法官啊？

具体而言，截至2012年5月，美国建国以来共有3294人被任命为联邦系统法官，其中包括2758名地方法院法官，714名上诉法院法官，另有95名曾经在现已废弃的巡回法院工作的法官，以及，112名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这其中有相当多的上诉院、最高院法官曾在下级法院工作过）——第113名，戈萨奇大法官，很可能就要降临了。

看过我之前写的八卦的朋友还会知道，美国达人川普很可能有机会任命第114、115、116名大法官，创下开国英豪华盛顿、内战终结者林肯，战时主心骨罗斯福以来的又一纪录。想想他来不来的就发推特狂喷NYT还有CNN，一言不合就骂好莱坞，现任总统点名吐槽本国大财阀，一律不按套路出牌却能有这么好的机遇，不得不服，真神人也。

▲ 川普提名的戈萨奇大法官

截至2004年，全美法官共有26577名，我看到还有学者说截至2010年是28906人。这其中，联邦系统法官一共874名：最高法院9名，上诉法院179名，国际贸易法院9名，地区法院677名。大体而言，联邦系统法官，就是写在《美国联邦宪法》里的那种，只占全部的3%不到。当然需要指出的是，这个数字在不断变动（增长），并且考虑到美国州法院具体设置其实极其复杂，还有什么非全职治安法官，半退休法官等，这个数字，即使是美国司法数据统计局给的，也就是个参考，大差不差就得了。

还得多说一句这两万多名法官的职业化水平，并不是都要求有法学学位。实际上美国法官的职业化水平是自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提速飙升的。

▍都拿多少钱啊？

在康奈尔法学院听证据（Evidence）课程，Colb教授请来了一位校外协同讲授（guest speaker），第二巡回上诉法院（就是管着纽约州所在地的巡回上诉法院）的Hall法官，康大JD校友，1946年生人，长得体面，非常法官范儿。他讲的是品格证据的证据能力问题（说品格证据没有证据能力太笼统含糊了，就如同说传闻证据没有证据能力一样，外行话，具体的就不在这里解释了），我偷懒没有作课前准备，所以听不太懂，只是对他一年能挣多少钱感兴趣，就顺手查了查。

可以看到，截至2017年1月1日，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法官年薪217000USD，这个在美国比一般中产收入绝对要高多了。以及，他们可以有兼职，虽然有个“顶”（income ceiling cap），但实际薪酬还是可以达到300000USD——这比一般法学院教授要高不少。当然，我说的是一般教授，校聘教授、讲席教授单说。另外还是得说，能当联邦法官的人，如果去当律师，数字可远不止这个，所以说他们为了职业梦想牺牲掉了部分经济利益，还是有道理的。

纵向对比一下，1891年3月的时候，联邦上诉法院法官的年薪是6000USD，127年过去了，增长36倍。一个美国人告诉我，按照GDP增长幅度而言，是太慢了。我说你不能那么比啊——美国1891年GDP大约154亿USD，2016年大约18.6万亿USD。

▲ 罗伯茨大法官

横向对比一下，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2017年的年薪是263300USD，剩下8个联席大法官是251800USD；建国之初的这个数字分别是4000和3500USD。1891年的时候，联邦地方法院法官年薪5000USD，2017年时205100USD。

也就是说，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全国1个人，仅比剩下677名联邦最低法院法官一年多挣不到6万USD，过体面日子都没问题，大家心理很平衡。

▍有啥可以单独说说的啊？

我不是很喜欢说“美国州法院”如何如何，是因为各个州的差别太大，实在难以一言以蔽之。我举个能够对比的例子。

伊利诺伊州的州法院系统，就是“初审—上诉—州最高”，就完了，简单明了。换到了纽约州，嚯要了命了：行使一般管辖权的有州最高法院（你没看错我也没翻译错）、郡法院；行使特殊管辖权的有民事法院、刑事法院、家事法院、城市法院、代理法院（surrogates court，这是什么鬼，我也不知道），等等；这只是初级法院。两个上诉法院分别叫：Appellate Divisions of Supreme Court还有Appellate Terms of the Supreme Court；然后，类似州最高法院的反倒单独叫做州上诉法院（Court of Appeals），总之是坑，我没弄明白过。

当然，这就又要说到美国州法院系统两百多年来各行其是，到了2004年才只有10个州法院有着类似伊利诺伊的统一法院系统。具体的历史流变还有背后的运作机理，得需要单独研究才能搞懂了。

另外，还有好多新动向，比如新设法院，各州自主，例如毒品案件法院，1987年时还没有，1989年佛罗里达开设第一家——佛州历来是毒品重灾区之一，1993年有13个州设立，到了2004年，除去南达科他州就都有这种法院了。有了多的位置，自然要有更多法官补缺。

再另外，还有一个法院单词依然苟延残喘：衡平法院，来自古老而又神秘的东方，英国。衡平法院在英国合并了这个大家都知道，遗老遗少们还有在美国顽强生长的，比如特拉华州、密西西比州，等等。

如果博士生入学的时候，博导问：美国现有衡平法院的最大特点是啥？那么我脱口而出的是：可以不依据事实仅依据人情事理，胡判啊！这一点，从衡平法院的另一个名字也能看得出来：大法官法院（Court of Chancery），酷毙。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在Weinberger 诉UOP， Inc.，一案中（C.A. No. 5642， Brown， C. (Jan. 30， 1985)），由于损失无法精确计算，法官最后依然以违反信托义务为由判决被告支付赔偿金。对此，特拉华州衡平法院法官是这样在判决书中解释的：“道理很简单，衡平法绝不容忍恶行零成本。”（Quite simply， equity will not suffer a wrong without a remedy.）

如果漫谈起美国法院系统以及法官的生存状态，几十万字恐怕也说不完，需要细致的研究，这里只是从“人数”和“薪水”切入，泛泛地谈一谈。

还可以继续说很多，比如从美国权威普访网站Payscale得到的数字来看，美国检察官薪水的中位数是62524USD，只有不到10%的检察官能够突破11万，法官和检察官的差距是巨大的；令我感到吃惊的是，律师收入的中位数在80656USD，只有不到10%的律师突破了15万，看来二八定律是普世真理，或者他们普遍说谎，或者我进了一个假网站。

截至2016年美国ABA的最新数字显示，全美在册律师一共1315561名——比2006年，十年间增长了17.8%。想来中国人口是美国的4倍多，律师数量刚刚破30万，确实律师行业大有可为啊。

截至2005年，美国共有47562家律所，其中76%都是2-5个律师的小所，100人以上的大所仅占1%；截至2015年，女性占比35%、白人占比88%。

▲ 美剧《逍遥法外》中的黑人女律师Annalise DeWitt

这就让我想到，美剧《逍遥法外》第三季里，女主，那个霸气黑人女教授+律师对一个地区检察官办公室（D.A.）的黑人女检察官助理说：“干这行，到我们这地步不容易，能不能不要相互伤害？”

——原来她真的是有感而发。

但总体感觉是，美国法律从业人士，尤其是法官，绝对是受人尊崇的精英阶层，这点毫无疑问——当然学费也贵，以美国法学院创收项目LL.M论，2016年哈佛5万8，康大6万2，年年涨，还不打折，爱来不来。

一国法官的权威和一国法治的彰显，总是密切相关，也说不好是哪个在先。当然伦奎斯特大法官会说，“美国人民不是信仰法官，而是信仰法治”，但人家毕竟是法官嘛。

▲ 克拉克大法官

谈到美国大法官的威武，我总是想起克拉克大法官在驳斥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可能会枉纵犯罪时说的那句：“如果非要让一个罪犯自由，那就让他自由；不是我们让他自由，是法律让他自由。”

——霸气侧漏，是真牛啊。

本文题图为：20世纪90年代初的联邦最高法院全家福

原标题：不吹不黑：从数字聊聊美国法官从业现状

【作者简介】 

郭烁|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北京交通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康奈尔大学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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