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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白玉:那些你反对的人就是购买你作品的人

2017-07-06 鞠白玉 大家


文 | 鞠白玉


彼得·盖伊(Peter Gay)所著《现代主义:从波德莱尔到贝克特之后》,开篇即用现代主义鼻祖波特莱尔的一句话为此书做了概括:文人是世界的敌人。

这本现代主义历史将不同时期的作家、画家、音乐家、雕塑家、建筑家、舞蹈家的思考和创作,放置到他们的时代处境中去讨论。

但是作者却有意忽略掉了戏剧和摄影的领域,且没有将福克纳和索尔贝娄放在文学单元,没有将培根和德库宁放进绘画单元,一些我们通常认知的现代主义大师严重缺席在这本书中,作者解释为他关注的是现代主义者们共同拥有的东西,以及培养和压制他们的社会条件。

每一个试图梳理现代主义的作家都首先要去定义它,这种定义实在是太多样性,有哪些艺术能取得这样的资格证书?证据又是什么?仅仅是因为有一点创新元素吗?还是引人注目就行了?

而盖伊是以时代特性来介定当时的现代主义者的,比如波德莱尔当时尽力摆脱由经典文化和基督教占主导地位的历史。也因为早期现代主义者对传统社会的反叛,他们不太可能成为现世里的所谓成功者,就像波德莱尔本人,被他的朋友形容为:“他对这个世界是忠诚,慷慨和坦诚的。”但是那广阔的世界并没有以同样的态度来回应他。

在他辞世150年后的今天,人们认为波德莱尔是永恒经典的先锋诗人,“不掺杂任何政治、伦理、宗教的因素,是情感的流露而非观点的强加”,他和他的诗歌都成为当下珍贵的文化遗产。

如果用反传统来界定,那么瓦格纳不管享有多大的声誉和影响力,都绝不是现代主义者,甚至他还憎恶现代性和现代主义者,他的德国沙文主义和诗歌中的宗教倾向,毕生作品都未向传统音乐发起挑战,所以作者毫不留情地把他排斥在现代主义队列之外。

反中产也是现代主义的魅力之一,虽然许多作品最后仍然是由中产阶阶级来确定艺术价值。与其说这些在创造异端的艺术家的初衷是反中产阶级的审美观念,最后的目标却是征服他们。

无辜的中产阶级被现代主义者扣上“中庸”的帽子,艺术家担起一个责任就是打击他们,然后恢复世界的魅力。那些令人不适的诗歌小说戏剧绘画,目标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创新,而是要对主流价值观反抗和挑衅。个人的思想是首要的表达目标,其次就是嘲弄揶揄中产,中产成了庸俗愚蠢自负的代表,越引起中产的愤怒就越有可能早日被中产笑纳成为经典。

可是这些现代主义者也绝不是贫儿,他们自己就是出自中产阶级,多数都过着舒适的生活,甚至还有富人。这些人不想再装饰自己,而是将自己归类在边缘化的体系中,享受着局外人的乐趣。

现代主义对中产发起的进攻其实就是对自我的审查,对自我的探索,可是对自我的讨伐又离不开这个中产的大量支持者和开明的观众,中产也不得不承认,再有钱也不能保证品位,正是那些叛逆的现代主义者在为未来的审美开路,而且他们也会领略到叛逆者的善意,就像纪尧姆对读者说: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们只是向你展示陌生而辽远的世界。

“现代主义者们像一群团结的叛逆者,集体对抗历史悠久的上流文化中岿然不动的真理。”可是不团体作战才是现实主义者的另一特征,每个人都不需要前辈或同伴,现在看起来的“一伙人”,却都是互相示威互相反对,就像伍尔夫批评乔伊斯的淫秽,抽象画家亚伯斯不承认自己是劳申伯格的老师。

从王尔德到乔伊斯,盖伊在小说领域的现代主义归类原则似乎是创作者们是时代的异端的异端,乔伊斯的作品在批评家的道德维度中是无法评判的,在《尤利西斯》这样充满文字游戏的“天书”中,有对人性有着巨大的嘲讽,批评家们可以说它是鄙陋粗俗,但整个社会挡不住它的冲击,在它问世17年中屡次被禁,直到一个美国法官通读后为其定性:这是文学著作,不是色情小说。这种司法支持也标志了现代主义总会在一个历史节点上取得胜利,所谓边缘化的异端征服了主流人群。

最初被定义为“堕落”风格的作品,无非是艺术家们在真实地挖掘内心的感受,比如音乐领域中的德彪西,又如勋伯格,都愿意成为自己潜意识的傀儡。哪怕在作曲那么严格的序列框架下,艺术家仍然在追寻这种听从内心的自由度,不屈服也不取悦大众。音乐家们发明新媒介来改变听众对音调和噪音的态度,或者像约翰·凯奇一样干脆让钢琴家对着三角钢琴静坐四分三十三秒,什么也不弹就离开。越是大师就越乐衷于革自己领域的命,激怒喜爱自己的人,漠视传统的同时也漠视自己的成功。

按照这样的线索,盖伊的现代主义史可以一直指向所有在智力变革时代中的激进艺术家,舞蹈界的乔治巴兰钦,建筑界的赖特,包括在二战爆发时移民美国的欧洲艺术家们,还有那些最具革新意识的戏剧和电影人士。在时代的浪潮中,越是激进的现代主义者越是预言家,比如杜尚断言一切事物都会被命名为艺术,恰是因为对艺术未来的悲观看法,到安迪沃霍尔展出《布里洛盒子》的时候,已经在启示艺术的灭亡,也在令社会必须面对这个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艺术?



到上世纪60年代波普艺术大行其道时,先锋艺术家才面临着一个严重的悖论:那些你反对的人就是购买你作品的人,一旦你变成成功的艺术家你就会背叛你之前的身份。

作为历史学家的彼得·盖伊将整个现代主义从19世纪40年代梳理到20世纪60年代早期,视线跟随现代主义运动从巴黎移到纽约,并且跨越两次世界大战,他写下的这部历史虽然看上去生机勃勃,却小心断言:这场运动想要卷土重来是不太可能。

现代主义想大规模重来必须依赖社会环境,可是并非保守封闭的时代里才会产生现代主义,深层次的现代主义其实并不和社会成对立面。宽容的文化氛围也可能会鼓励更多的艺术家去尝试艰深晦涩的作品,真正扼杀现代主义的是商业化和娱乐化以及艺术的世俗化。


《现代主义:从波德莱尔到贝克特之后》封面


【图书信息】
《现代主义:从波德莱尔到贝克特之后》
作者:[美] 彼得·盖伊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译者:骆守怡、杜冬
出版年:2017-1
页数:465
定价:69.00
装帧:精装
ISBN:9787544752633


本文原标题为《现代主义——野蛮人的温存》


【作者简介】 

鞠白玉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艺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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