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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瑜:书巿没落的时代,书展至少坚持捍卫着书本

2017-07-19 张家瑜 大家


文 | 张家瑜


香港书展由1990年开始,每年的7月下旬,在湾仔的会展中心,共有37个国家和地区,670个参展商参与,去年去书展的人数已破百万,每年飞过来参加讲座的各国与各地作家,加来几近千人,香港书展是香港贸易发展局引以为傲的项目,但有人问,书展到底有没有增长读书的风气?有没有推动香港人对书本及作家的认识?它一个商业活动,还是文化活动?


故,每每有人说他都不去书展,因为那是为妈妈们带小孩买打折教科书、学习书的地方。那是靓模是明星是言情小说家打书的地方。那根本不是真正读书人去参与的活动。


但由另一个角度看,什么样的活动才是读书人愿意接近的?才是纯粹的阅读场地?恐怕还是各有各的定义。香港没有文化洁癖,它的包容多元一早就在饮食、街道展现,我们可以在书展看到大排长龙,那些迷哥迷妹对着偶像大叫我爱你的景况;也另有一批粉丝在演讲厅听一场金宇澄、朱天心、董启章他们娓娓道著书写的懊恼、小说的写实与虚幻。大众与少数可以各居所好,在那里,明星可以是电视台电影界的偶像,也可以是孤独写作的文学高手。


像你在每一年的书展,都会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黑衣布包,那是《亚洲周刊》的江迅,他们承办中港台的文学讲座。他带着一群工读生,领着文青们心中那些标竿着近代华文文学的代表人物,匆匆的来来去去。那些文学的书写、戏剧的表现、那些朗诵,诗、小说,所有的作品再次在这个热闹的会场的一角,显示文学的力量。


在会展往外望,那海旁的海面有海鸥与船只,街道上疾驶的车辆,那些你喜欢的不喜欢的作家,他们在短短七天里,聚集在这里,我们也是追星族,不过是文学领域罢了。我们觉得奇妙而幸运,之前在作品里和作者相遇,现在在一个演讲厅里和作者相见。


我记得几年前朱天文来港,带着她到广东道一号的AQUA,高层的景观将香港的城巿风貌一览无遗。她静静吃着午餐,赞美一句,我们站在高楼的帷幕玻璃窗里看着高低起伏的高楼和海景,香港的故事和她荒人手记里那住花草如女巫般的城巿女人,似乎在她的眼睛里,联结如两个星球的叩问,文学的无边界,在香港开花。


又或,和朱天心、唐诺两夫妻到北角寻一个小书店,我们沿着狭小的楼梯走下去,那里养了十几只猫,那二手书店的女主人守著书店守着猫,朱天心是爱猫的人,和老板聊的开心,一群猫儿或在猫架、书架穿越,属于书,也属于猫的空间。这些作者,来到香港,于是有了他们的香港记忆。


又有一年,在天后接王安忆,那个身型与气质,是我附加于她所有小说、散文里的她,是她的回忆中有陈映真、有上海的窄巷、有一段背叛的爱情的小说家的她。


我们走了一段路,维多利亚公园在对面,香港在7月,好像多了一点什么,那是除了书展里多的可以压死人的厚薄不一的书籍之外,所有可以慰藉我们灵魂、可以舒畅我们的苦闷,可以稍稍背离我们无聊无知的人生的那些作家,他们身影在香港,他们有的寡言不擅言词,有的雄辩畅所欲言。


他们创作他们的小说诗歌散文,应该已经完成任务,退到幕后,但是书展请他们来,他们和他们的书,又在一起,是天空和云彩的构图,是天空和星月的合鸣。


香港书展若只卖书,也没什么,每个国家或地区都有书展,要有自己的特色,就要以香港为主题。


前几年书展以香港年度作家为专题,将刘以鬯、陈冠中、董启章、李欧梵等,在展览厅介绍他们的作品与手稿。直到去年,改办年度主题,不再以单一作家介绍,去年的武侠文学,介绍了八个不同年代的武侠作家,金庸、梁羽生、古龙、倪匡、温瑞安、还有今年才离世的黄易……武侠小说在香港全盛时期亦是香港报业的全盛时期,五六十年代,那时的报纸连载,人人追捧,武侠小说亦因金庸、古龙、倪匡等人令香港在华文武侠有了一席之地。


今年则以旅游为主题,对于香港这样地狭人稠的弹丸之地,旅游是生活中抒解移情的活动,听到旅游,不由分说赞叹羡慕,主办单位深了潮流,介绍的九位“旅游作家”,包括也斯、西西,李乐诗等,有纯文学的描述,也有实用或信息的补充,一网打尽。



其实香港书展的讲座有七大项,除了“名作家讲座系列”,那个文青们必攻的场地外,还有“英语阅读与创作讲座”、“世界视窗讲座”“写意生活讲座”、“本地文化历史讲”、“心灵励志讲座”、“儿童及文化阅读讲座”。香港既为国际金融城巿,将精准有效率的精神放在香港书展,成了一个香港标志。由高到低,由深到浅,每个人都可以找到所爱所需,书展将港式特色,发挥无余。


香港今年还有五个小型出版单位,之前在台北创立组成52Hz出版联盟,在书展期间,组了一个叫出版前沿共同体的组织,希望在众多摊位之中,以少众的读者为主,冀望在主流大型出版地图外,有一席之位。


我记得前几年还在台北出版社工作,每年的香港书展,出版社有摊位,在前一天晚上,书由台北运过来,我们在第二天开展前,做最后冲刺,那是百废待举的晚上,每个摊位忙着把一箱箱的书开箱、分类,工读生工作人员一次几本放到架上,那是劳力活,思想可以轻盈可以沉重,但书本就是沉重,那只有不停搬运到深夜、腰酸背痛的人才明白。当大家分工将海报挂上、书本排列,收款机放上,已经是半夜,隔壁同行出版社不时来几句:“累啊!今年不知卖的好不好?”“你喝不喝东西,我下去买……”


大伙相濡以沬,都是熟人,从台北漂洋过海到香港,每年一度,熟门熟路,这些出版社加上香港及各路来参展的近七百个摊位的成员,在这一晚匆匆架设了一个图书的王国,然后在七日的汹涌人潮往来之中,有的高声叫卖,有的静静在摊位里守着,就如有人笑言,香港人一年不买书,都在香港书展买齐了。


那爆发力的确惊人,香港不兴网购图书,而一年一度的书展,至少让香港人觉得,该去一趟,看看书,听听演讲,虽然未必会在一时半刻就有了书香气,可在书巿没落的时代,书展至少坚持捍卫着书本,那每个摊位的书都是见证,书还在流通,有人买,有人想读。


七天之后,那晚上,大伙又忙着装箱搬运,各自回到该回的地方,隐藏在书展后的出版商、策划人员、工读生、记者、演讲人,甚至角落的小吃摊位,维持秩序的警卫,年复一年,是过客,也是归人,只要香港书展还办下去,他们会继续出现。


大伙互相打个招呼:“哦,你也在这里。



【作者简介】 

张家瑜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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