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凌岚:与女权主义为敌的《花花公子》创刊人

2017-09-29 凌岚 大家


情色王国的创业者,也是维护宪法第一修正案也就是言论出版自由权利的斗士;性解放的急先锋,也是酒池肉林、索多玛的罪人;愿意出高稿费的纯文学作家的救星,也是女性权利的提倡者,业绩包括在堕胎合法化前就十几年如一日地提倡保护女性堕胎权利,给被性侵受害者救护中心捐款,给民权运动捐钱……另一方面,又公开与女权主义者为敌,把她们称作“国家敌人”,“乖乖回去读你们的《淑女家政杂志》吧”!所有这些自相矛盾的事业,都可以归到休·海夫纳头上,他是《花花公子》杂志的创刊人,昨天去世。


休·马斯顿·赫夫纳(Hugh Marston Hefner,1926年4月9日-2017年9月27日)


他27岁时花500美金购买玛丽莲·梦露的裸照,在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印刷在了他自创的《花花公子》杂志的首期上并发了笔小财,卖出了五万本,从此他找到发财的立足点,事业就建立在无数女人身体的曲线上,让她们脱了衣服,按照男人喜欢的姿势展示身体,让男人拍照、凝视。

《花花公子》“中页女郎”这个独特的裸模行业出现了,一共734幅,2016年结集出版。但《花花公子》绝不肯承认自己跟《藏春阁》这种色情杂志是一类,伴着它的中页女郎的沟壑和高峰的,是严肃精彩的新闻采访、政论社评,花重筹请纯文学作者写出的短篇小说,说它是美国纯文学小说的绿洲都不过份,在怀念海夫纳的推特中,就有作者称他是“写作者的救星”。

高端情色,邦德式的性感,他通过《花花公子》杂志的流行,把女性的裸体包装成一种时尚的高级消费行为,这是他的卖点,也是杂志中那些纯文学小说和严肃时评的卖点。要做一个高端的绅士,运动你的下半身还不够,你得丰富你的大脑你的品味,这就是《花花公子》推广并且成为主流的理想男性生活方式。即使说这是美国男人的自我幻想,但它还真的流行起来了,《花花公子》成为出版王国和美国文化标志。

海夫纳为了推销《花花公子》生活方式,身体力行,1959年跟自己的发妻离异,离开她和两个孩子,开始过天上人间的生活。《花花公子》大厦是每个男人的终极仙境和文化地标,是他们性幻想的盘丝洞:离开自己的日常责任,日复一日的社会压抑,离开喋喋不休的黄脸婆和吵闹的孩子,活出自己。

后来其中一个兔女郎赫丽·麦迪逊(Holly Madison)出版了回忆录,披露其中“群鸾会”是多么荒唐无趣,年事已高、永远穿着滚边丝绒睡袍被莺莺燕燕环绕的“老爷爷”海夫纳是多么不合时宜,但海夫纳并不介意,他要永远活在美国男人的梦想生活中,无论多高龄,这个人设不能垮。



作为一个标准文青,我关心的是《花花公子》杂志的小说部分,这里云集了当代作家里许多响亮的名字:诺曼·梅勒、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阿奶奶的《使女故事》,最近横扫艾美奖,达到流量剧的顶点)、雷·布莱德利(反乌托邦名著《华氏451度》)、加西亚·马尔克斯,连英国的儿童文学大师达儿(代表作是《詹姆士与大仙桃》《女巫》《BFG》)都在《花花公子》杂志上发表了他一生中唯一一部成人小说。

《花花公子》走文学路线并不是独创,美国老牌的男性杂志比如《老爷》(Esquire)《滚石》,甚至时尚杂志《名利场》,都是纯文学和严肃采访的重镇。《老爷》的短篇小说五十周年集刊,近乎美国短篇小说文学史的权威。

除了小说,《花花公子》能载入当代美国文化史册的还有它的人物采访,比如它发表的对小马丁·路德金谈民权运动的采访,是美国纸媒中篇幅最长的;它也是最早采访黑人艺术家、歌手的主流文化杂志,甚至在采访盲歌手时还出版了盲文特刊。可见,《花花公子》为吸引了多少不同类的读者。

今天在微信上读到一个作者的质疑,她问女权主义怎么看《花花公子》?为什么没有展示小鲜肉的《花花女子》让我们也一饱眼福?难道女性读者没有欲望吗?对,对于男性社会来说,女性没有欲望,不可言说的即等于不存在,所有的社会禁忌不都是如此吗?只要你不提,它就可以不存在了。美国女权主义者有一个笑话,说国会的女性健康委员会,为什么成员都是男性议员?答曰:因为女人不懂她们的身体。

1953年,在海夫纳抵押了自己的房产从银行贷款600美金创办《花花公子》的时候,还没有女权运动一说。你如果看过《广告狂人》,看看美国郊区的太太们怎么说话,怎么休闲,就知道在那个时代无论女人被拍了多少裸照,她们自己的欲望是不存在的,她们的身体是被看的、被消费的,不是给自己带来乐趣的。海夫纳的平权运动和言论出版自由,是“他们”的自由!女人的同等权利,要再过二十年才会出现。



这种性别角色在社会观念上差别,在西方是一个缓慢渐进的过程,我们不习惯。二十年前我这个愣头青对美国同学说“中国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们露出的都是羡慕的眼神。至今同镇多少全职妈妈曾是哈佛的法学博士,宾大的MBA毕业,连《向前一步》的作者,“脸书”的COO桑德斯,提到自己的母亲,都说“女权运动的成果不是让女权斗士的下一代做居家太太的”。

职场上的平权是一方面,女性对自己身体的自觉,《花花公子》是一个艳情的开始:性,在美国这样一个清教气氛严重的社会,终于公开了,可以谈论了,可以拿到桌面上展示了,至少是性剥削可以公开化搞了,绅士爱金发碧眼,绅士爱兔女郎,而女人们,为了博取男人的目光和追逐,可以公开节食、塑胸、整容……这种社会心理变迁的里程碑,跟今天国内公开消费男色,谈论小鲜肉的气氛,是多么诡异的对比。

我们到底进步了多少?《纽约时报》在给海夫纳写的讣告里,转述他2007年接受《老爷》杂志采访时的话,他给他认可的女权主义的定义是:妇女解放,不是说让女性从第二性中解放出来,是指让女性可以从性的禁忌解放出来(原话用了一个重口味动词),随便……即便如此,《纽约时报》都承认海夫纳的解放至少是一个通向进步的开始,“他对了一半”,对女性的承认总比一个语义的黑洞有内容,女人不再是一个视而不见的社会透明人,她们剃了体毛,被放在灯光下陈列着,被单手翻书页的男性读者渴望着。色情权,正式成为言论自由运动的一部分。

那么,除了海夫纳喜欢的并大发其财的妇运“这一半”,“另一半”是什么?不仅是出版一本《花花女子》展示小鲜肉吧!



本文原标题:《海夫纳及兔女郎对社会进步的贡献》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