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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丰:“老流氓”是如何变得无敌的

2017-11-30 张丰 大家


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是,上海一位女士却在一段时间内三次遭遇了同一位“老流氓”的性骚扰。她把自己的遭遇发在网上,又有一些女性在留言区发表评论,揭发这位老人的不端。这位老人被称为“老流氓”,一点都不委屈。


资料图:网友爆料


这个懂得维权的作者,并非毫无作为。她三次都抓了现形,有两次都把这个老人推在树上,在男友的帮助下,把他控制起来,然后打电话报警。这是一个懂得自我保护的公民应该做的。勇敢、智慧而又懂得节制,柏拉图《理想国》中提到的人的三个美德,她都做到了。


警察出警迅速,但是在看到这个老人后,只能无奈地感叹:怎么又是你?不要说拘留或者处罚,连个像样的批评教育都没有,因为警察此前多次批评过他,却并没有什么效果。把他带到警局,也无法让他悔改,反而为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


这个老人为所欲为,在大街上看到美女就摸一把,然后呼啸而过,有时候还回头做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其实,警方还是可以做得更多,即便不能对他采取法律措施,也可以找到老人的家属,让他们带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因为如此习惯性地骚扰女性,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认知。警方可以给家属施压,让他们更好地尽到监护的责任。


如果不是心理问题,这个老人就是完美地诠释了“人至贱则无敌”这样一句网络流行语。当一个人真的突破了道德的约束,尴尬的就不是他本人,而是整个外部世界。对一个这样的人,只能采取暴力,让他感到疼痛,从而产生畏惧,但是这种暴力却是法律所禁止的。对他进行辱骂和谴责,他能够完全置身事外,没有任何羞愧之情。有一次被抓到后,他来一句“我要尿尿”,围观的人也只有让他溜走了。



这当然是一起极端的案例,但是类似这种让人无奈的老人,媒体也多有报道。不久前在郑州,一位老人在电梯里抽烟,旁人劝他别抽,两人就发生了争吵。最后,物业人员抵达,把争吵的双方叫到物管办公室协调,结果人们最害怕的一幕真的发生了,这个老人突发疾病死掉了。老人的家属把那位劝阻他抽烟的邻居告上了法庭。


这事在法律上当然有很大的争议,但是,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两人最初在电梯里的遭遇:在电梯里抽烟本来就不对,被劝阻的时候难道不应该道歉并停止吗?这位老人为何反弹这么大?类似的还有上海那位上飞机前朝发动机扔硬币的老人,尽管带来了可怕的安全隐患,引发全国谴责,那位老人却也因为超过70岁而没有被追究。这位老太太扔硬币的时候,是否明确认识到了自己的年龄优势?



网上嫌弃的“老人变坏”还是“坏人变老”的讨论,对整个老年人群体显得很不公平。一个社会应该对老年人宽容,这才是文明的体现,上海警方对那位“老流氓”的宽大处理,就符合文明社会的作法。但是,你也不能否认,那些惹人讨厌的老年人,确实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这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那位上海女士的愤懑和委屈,也是这个社会最真实的声音。任何个体碰到这样的遭遇,你都很难以文明的名义说服她宽容。


这些老年人无疑是聪明的,他们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我有一次在小区里遛狗,对面一个老人趔趄着走来,我只好赶紧牵着小狗躲开,他说:“要是碰倒我,可就麻烦大了。”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我就发现了这个真理。再蛮横暴躁的年轻人,当一个老年人站在他面前,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有时候甚至把脸都憋扭曲了。有的老年人这时甚至还会再强调一下:“打我啊,信不信我会躺在你家里?”


老年人的秘密和武器就在这里。有一种武器叫“弱者”,这一点恐怕古龙小说中专门排兵器谱的百晓生都想不到。这种武器能够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完全是基于对人性的洞察:你碰我一下,我可能会死掉或者受伤,而你却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当对方认识到这一点,就会产生恐惧。和其他各国一样,中国也是中年人掌握了这个社会的话语权,但是中国文化的特殊性就在于,老人和孩子,在道德上处于先天的优势。



当一个老人意识到这一点,尤其是当他把降低道德要求和获取利益相结合的时候,他就由弱变强,成为让人恐怖的力量了。所谓“老流氓”,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个词所要表达的与其说是谴责和愤慨,还不如说是无奈。


几乎每个人都能在生活中碰到这样的老人,嗓门大,不讲理,多吃多占,却又心安理得。公交车上,菜市场,医院里,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理直气壮,有恃无恐,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给那些奔忙的年轻人添堵。


当一个年轻人主动给老年人让位的时候,你会觉得这是一种美德。但是,当一个老人笑吟吟地告诉你:“年轻人,你应该给我让位。“你能感受到的只能是诡异。


你甚至都无法谴责他们。他们很可恶,但是也很可悲。尽管也有一些偏见在内,但是这一代老人确实很多问题。他们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一个人最可贵的,是独立的同时也尊重别人的独立。当他们老去,不再是社会的主人,那个虚幻的集体似乎也不再存在,有一部分老人会心理失衡,走向极端。


尽管广场舞让人讨厌,但是我却认为,那些有广场舞可跳的老人,危害性反而更小一些,因为这种团体操,还是多少能给人以群体的归宿感。还有一部分老人,在家里帮助孩子带孩子,到老了仍然被家务困住,对这些老年人,我们发自内心地恭喜他们,这真是一种幸福。相比之下,最让人担心也最让人害怕的,其实是第三种老人:那些心有不甘的老独行侠,他们既不想待在家里,也没有广场舞伴,他们在社会上闲逛,会发生什么?



说到底这是一个悲剧。这一代人是独特的一代,他们中的很多人没能学会“一个人老去”,到老年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一个人如何独自面对老年的到来,老年人怎样生活才有意义,这似乎是比如何养老更重要的一个问题。很多老年人年轻的时候依靠集体,到老了却又顽固地要求子女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他们虽然老了,却仍然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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