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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白玉:有人说他的作品恶心,但艺术能用胃来欣赏吗

鞠白玉 大家 2019-04-09


在普拉达基金会的当代艺术馆里展出的Damien Hirst(达明·赫斯特的装置组合waiting for inspiration(red and blue),waiting for inspiration(blue),waiting for inspiration(red)中,那些蛆虫形态的苍蝇卵,飞舞的苍蝇以及在灭虫灯下的苍蝇尸体,让观众感到强烈地反胃。


热贴《我见到了此生最让我反胃的当代艺术》截图


(注:有网贴吐槽说《我见到了此生最让我反胃的当代艺术》,重点描述了达明·赫斯特的系列作品)。



waiting for inspiration(red)


观看Damien Hirst作品的这种不适感,自上世纪90年代初就已经开始了.


看看Damien Hirst在1992年创作的“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一个在玻璃柜的福尔马林里展示的鲨鱼,为此他花了五万英镑的制作费,由收藏家 Charles Satchi心甘情愿为其买单——这只本来在澳大利亚海域里活跃着的一条生命被捕获上来,制成了标本。这个作品险些在当年的透纳奖上获胜。




Satchi对Daminen Hirst的兴趣早在1990年就开始了,当年他买下了艺术家在伦敦展出的“一千年”(A Thousand Years),就是这么一个正在腐烂的牛头,爬满了蛆虫,周边飞舞着苍蝇,这在如今的普拉达基金会上展出了延伸版本。



1993年,Damien Hirst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的是“母子分离”(mother and child divided),-被剖成两半的母牛和小牛在玻璃箱的福尔马林中;再过一年,绵羊也被泡进了福尔马林中展示,名为“远离羊群”(away from the flock)。




1995年时,他终于得了英国透纳奖。这个在艺术界相当有影响力的权威视觉奖项,颁给了饱受争议的艺术家。在得奖前,他的作品曾被纽约公共卫生部门禁止展出。



尽管Damien Herist也创作那些璀璨夺目的作品,比如镶满8500颗钻石的头骨,但头骨却来自于真实的人类,或者颜料上飞舞粘连的蝴蝶,那也是鲜活到死亡的生命印迹。观众的生理不适也是真实的。


尤其如今普拉达基金会里那幅《最后的审判》,更在对密集恐惧症进行挑战——无数的苍蝇尸体组成了巨幅画面。


由无数苍蝇尸体组成的《最后的审判》


虽然反胃不是艺术家唯一的诉求,反胃,却成了观众来不及用任何人文经验去判断艺术品之前的直接生理反应


如今试着讨论一个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的艺术家的作品,显得相当艰难,尤其像Damien Hirst这样的艺术家的整个创作生涯,是在荒诞中取得了合理性的一个先锋案例,而这个例证又会转变成一个社会阶段的艺术经典。


纵观当代艺术中的种种,某些作品确实是令人反胃的,但是艺术毕竟不是为了胃而创作,也不能拿胃来观赏。


可是看看如Damin Hirst这样离经叛道的艺术家的作品,又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从哪儿拿到的豁免权,以便他们离开了被批判的社会语境呢?他们到底想让人们怎么观看?怎么评价?是人们中的哪部分人去观看和评价?是有针对性的还是毫不在意呢?


不妨借用一下法国艺评家Jean Clair在《艺术家的责任》中对先锋派提出的疑问:当先锋概念以及被认为与先锋概念有关的创造性枯竭之时,艺术家们纷纷要求获得双重的权益,一面意欲代表一种不向公共权力屈服的精神,一面又意欲获得公共权力的大力扶持。并且,反人道主义怎么还是这么坚挺地在当代艺术的纲领中呢?



就像《一千年》里的苍蝇,在靠叮啄腐烂牛头以生存时,也面临着死在电网下的结局,生存与死亡的过程直观地显示了相悖


2011年,他用一颗19世纪的婴儿头颅浇铸上白金,镶以粉色白色钻石;2012年伦敦《爱的进出》(In and Out of Love)展览的两个展厅里,他让观者可以看到蝶蛹到成蝶飞舞到死亡的过程,导致九千只蝴蝶在这个没有窗户的空间里受到窒息和踩踏,能在野外生存九个月的蝴蝶在此处最多能活几天。



In and Out of Love


……这些一直在社会伦理中被谴责的作品,被艺术家和评论人阐释为不朽,完美,清澈,永恒事物的象征。


可是为什么坏小子Damien Hirst的作品却又被人们趋之若鹜?就算不买下那些“反胃”的福尔马林作品,Miranda Kerr和David Beckham也会在家中挂起他的粉色蝴蝶心——那些粘在颜料上的蝴蝶尸体装饰着名人的客厅——也可以说财富和名气在装点着活人的生命。



贝克汉姆为女儿挂起Damien Hirst的粉色蝴蝶心


米兰达·可儿也是Damien Hirst的粉


近二十年里,Damien Hirst的作品售卖纪录总额远超过David Hockney,Banksy,Antony Gormley,早已成为英国在世艺术家里身价最高的一位。


Damien与Alexander McQueen品牌合作的围巾系列


Damien与Alexander McQueen品牌合作的围巾系列


Satchi早年动辄豪掷百万买下Damien Hirst的作品,但是他们后来绝交了, 艺术家声称自己不是Satchi的猴子,这位高产艺术家不想做某位藏家甚至整个市场的傀儡的同时,竟然在2008年将自己的新作全部放入二级市场也就是拍卖行中直接售出,把画廊体系开除出自己的售卖领域,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出近三亿美元的战绩,直接把市场规则蹂躏打翻在地。


和Daimen Hirst有关的金钱数字难以一一罗列,用巨额数字买下的除了作品也很可能是自己折射的人生欲望,无论是本身对死亡和宗教的迷恋,还是对财富名望的追逐,作品和观看者拥有者之间的联系除了视线,还有真金白银,以及物我之间彼此观看的莫名动机,对反叛者的内心簇拥,对精英阶层癖好的盲目跟从,这些循环的作用力将艺术家捧上圣坛,而圣人这迷人的背景正是因为他的某些个人历史,酒精毒品的颓废时代,太平间的工作经历,天主教信仰的崩塌,慈善事业,摇滚乐队,美术馆主人——一个人既是在废弃工厂里出头的先锋运动的代表人物,一个逆子,又同时是个掌握巨大财富和影响力的社会精英,谁会不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人的创造呢?


更有可能的是人们面对一个在逐步丧失真实性和触摸感的世界中,只有艺术能满足更大的虚荣,而炫耀赤裸裸的死亡,展示金闪闪的财富,那些生命从生到死时罕见的美丽和奇观,就是在以这样的“空”来回应着世界的“空”,日常的感觉实在是太贫乏了,唯有这样的震撼,哪怕是反胃和惊悚,才能消解人们对意义的焦虑,人们会自动屈服于自己投射出来的意义。



观看蝇卵蛹动和蝴蝶死亡以及钻石白金时的感受,如果非从意义上来说,有时雷同,那就像生命中里突然迎头遇到一道惊雷闪电,黑夜里劈出了一瞬间光线下的远山或是别的什么,总之艺术家自己的说法绝对窄于观众的想象力和意义上的赋予。


这是为什么拥有绝好收藏的普拉达基金会要挑选出来这样的作品以示经典,他们收藏了作品,也收藏了当代的观众和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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