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谈论死亡的方式不合适?
今天早上,复旦大学严锋教授又发了一条谈“人性”的微博,五一期间关注热点的人应该都知道说的是哪件事,有感于严老师都“贼心不死”,我也补写一篇。
先说一个最新的研究,就在本周,《自然》会报道一项最新的发现,即在肯尼亚某个洞穴中找到了非洲现代人类已知最早的埋葬行为。
为什么找到“已知最早的埋葬行为”是个很重要的研究呢?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说,这有助于研究人类这个物种的演化,比较智人和其它人种在行为上的差异;从文化的角度来说,当然也有助于了解人类文化和习俗的建立。
说“埋葬”或者“葬礼”和人类的文化习俗有关,大家都不难理解,那么,这里面的深层问题是,“埋葬”在人类文化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物伤其类,有些动物也会对同伴的死亡表示哀伤。但是,有明确组织和特定仪式的“葬礼”却是人特有的行为(尼人也有埋葬行为)。一种较普遍的观点是,“埋葬”和人类的死亡禁忌有关,“死亡禁忌”的突出表现之一就是人类对尸体的恐惧与排斥,即死者的接触禁忌。法国批评家、思想家乔治·巴塔耶认为,尸体中有一种粗蛮的力量(腐烂及恶臭即是其表征),所以,人类挖掘坟墓以掩埋死者就是出于这种“接触禁忌”。
乔治·巴塔耶对于死亡还有很多深刻的观点,仅摘一段:
在某种意义上,死亡是庸常的,不可避免的,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又是深刻的,难以通达的。动物意识不到死亡,即便死亡把人抛向了动物性。化身为理性的理想之人仍然陌异于死亡:一个神的动物性对死亡的本质而言是根本的;既污秽(发出恶臭)又神圣。(看不懂?其实我也没完全懂)
总之,死亡是动物性的,但在对待死亡的思考、态度和行为上,人类又展现了“理性”——如果将这种“理性”和动物性对应而言,也可以说是“人性”。人类围绕死亡命题,建立了一系列的游戏规则,这些规则可以说遍布生活的各个方面,比如不管是东西方哪种语言,都有大量的基于“死亡禁忌”的词汇(比如中国人去世了不直接说“死了”,而是说“过去了”)。更不用说,人类发明了宗教用来化解对死亡的恐惧,而在世俗生活中,人类达成了各种契约——道德和法律系统来约束死亡的发生(比如直到今天死刑仍然被争议)。
在漫长的文化发展中,人类还用各种文学艺术——从美学、哲学的角度来应对死亡。在西方,如伦勃朗的《神殿里的西蒙》,通过描绘一个古稀老人将双手伸向襁褓中的婴儿,表达了生命轮回、生死相依存这样的观念。中国由于受儒家、道家文化影响,对死亡的态度似乎要“委婉”得多,但委婉不等于轻浮和怠慢。
△《神殿里的西蒙》(素材来源于网络)
讲了这么多,大家记住一个观点即可:人类文明对待死亡具有无可置疑的严肃性,在死亡面前,人应该表现出“庄重感”。这是人类的共同契约,不分种族,甚至不分敌友(在中国历史上有诸多不人道的对待战俘尸体的事,这些历史都要被避讳和隐去,说明后人也知道这是不光彩的)。
再这回到谈印度这码事。人类埋藏同伴本就是哀痛的,而在条件不具备时,采用集中火烧的方式,这无疑更具有悲怆感,体现了人的脆弱性。在正常的语境中,我们甚至都不愿意直接呈现出“烧尸体”的画面,但是,由于某一种出于“新闻”的需求,我们知道了、看到了,但是在这种画面前,保持基本的庄重,这确实是人性深处涌现出来的一种自觉,不需要人去提醒,就应该做到。
而那条微博,因为它的落脚点在“点火”,而两个“点火的对比,暗含着“换算”的意味,但实际上,直面死亡是人类情感中最难凝重的部分,它不能也不应该被拿来对比。以一种不合适的方式消解死亡的“庄重性”,或者说是将“死亡”进行物化,这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话说回来,西方国家或者其它有宗教信仰的人,个人对于死亡的态度可能要更超脱一点(此观点不一定对,可探讨)。而在中国,由于漫长的历史积累,话语体系中对死亡的禁忌表达极多,而很多中国人对于死亡的处理方式也尤其敏感。
当然,肯定还是会有人问,假如是敌人,也适用同等的庄重态度吗(注:敌人是有些人的认为)?
我必须提醒一句:能成为敌人的一定是活人,人死了之后就是尸体,而人类在埋葬同伴时,那种“死者长已矣”的悲戚感是全人类所共通的,希望你也有这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