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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雨素:因写作之名

2017-04-30 吴虹飞 吴虹飞与幸福大街


 

(一)因写作之名行世


范雨素的“走红”颇令人欣慰。不管怎样,能让一个人离贫困略微远一些,是一件好事。

希望关注农民工问题的许(XZY)先生早日出来,他入狱时孩子刚出生,如今孩子都快四岁了。

1973年出生的许先生不会写作。只会喊口号,没有灵气。

另一个会写作的,92年出生的许立志已经跳楼自尽。

还有一个会写作的李先生被判了12年。他的诗歌质朴,讽喻小说自然是一流的。可惜没几个人读到,除了几个法国德国汉学家。

另一名太会写作的李jie,在纽约自我放逐了19年,不能为母亲送终。

不管怎样,都是先要活下去吧。

才过去了几天,正午app上的《我是范雨素》据说已经被删除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这张照片蛮好看。私心里希望她能找个不错男朋友相互照顾)


以写作之名行世,总是没有错的。毕竟文学不是戏子,也做假不得。

况且范雨素女士确实文从字顺,情感,逻辑,叙事也都好。比大部分媒体作者,或者媒体吹捧的作家要好很多,在于她有一种一种无动机写作的朴实。正如法拉盛副馆长邱先生,复旦古典文学专业的老学生说道:“范雨素的文字素質確實比所謂專業文人、業餘的在風花雪月裡哼哼唧唧的強很多。其實也不奇怪:中國古體詩最好的都是古風、民間作家。”

所以范雨素的美学来源是诗经的“温柔敦厚”,古风的纯朴和无意识。

《正午》的淡豹“发现”了范雨素,她在洋洋洒洒的手记里,确认范雨素是一名“作家”:范雨素文章里,反讽、充满暗示的文字风格,说明了她是一个“自觉”的创作者。


淡豹之所以能够窥见范雨素写作的要害,是因为她本人的见识也颇为不凡。她有国外的人类学的学位,是学者型的作家。

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第一个肯定余秀华的女学者沈睿,也有类似的海外学者背景。她们同时具备学术和写作能力,而且接受了部分女性主义思潮,为风气之先,眼光独到,又具备阐释,分析的能力。

事实上中国历史和文学史的重新确认,修订,确实很多是由“有海外学术背景,视角的人”去重新发现的。如夏志清之于张爱玲,陈丹青之于木心。

 

(二)范雨素的文学谱系


范雨素的谱系,并不在体制所培养,商业所利用,媒体所吹捧的各种作家之内,也不在媒体从业者转型的写作者之中。这类作家里,有一些暴得大名,占尽平台资源,其实毫无写作天赋,但是朋友圈里,因着一种人际关系,总是有人要去点赞。范雨素也不属于体制里的所谓专业作家,如学者梁鸿提到:总是有一些“写得很像小说的小说,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内容”那类的“专业作者”。

以上两类写作都有一种虚假的、浮夸的气质。

范雨素对底层的描述,有时候就比莫言的《蛙》好得多。莫言的写作完全是一个post-totalitarian文化下的写作怪象:以模仿国外翻译体为主,虚构现实,他们的创作是被设计过的,表面上恣肆汪洋,一泻千里,实则材质粗糙,缺乏审美缺乏创造力。所以名至实归的应该获奖的,是死去的老舍和沈从文,而不是活着的某某人。

我不是文学评论家,范雨素的文字或许是还不够好的,有些人愿意把范雨素和萧红作为比较,或者和陶渊明也可以做一个比较,这自然是一种好意。

                   (如果爱写作有天赋的人都能得到鼓励,那该是多好啊)


其实和范雨素并行于世,具有相似之处的是:业已成名的余秀华、李娟、郑小琼(他们曾经是无名者)、去世的许立志,正在转型当song writer的米米七月、以及歌词写作者吴吞、柳遇午这一类。更拓展到大城市里,她其实是“沉默的大多数”的代表,包含了上海的画家roro,湖北的蔡春猪(微博名,爸爸爱喜禾,做编剧)、张书林女士(自称是裁缝的服装设计师)。以上这些人有着显著的阅读量,文学素养,以及活色生香的曼妙的天赋。所谓武林高手,文学底蕴,总是有高下之分,范雨素即便是功夫不够深厚,也呈现出了“写作的可能性”,这是很值得鼓励的。

 

灵魂一事,在厚黑学的中国逐步变得可笑起来。然而灵魂之存在,往往就在默默无名的人身上。如今缺乏天才,于是人们都很盼望有一个扫地僧出现,如科学家中的屠呦呦,数学家中的张益唐,一鸣惊人吧。

 

(三)仇女症


必须谈到“范雨素现象”呈现出来的“仇女症”。

作家韩松落认为,白银连环杀人案,实际上社会上有“仇女症”的存在。

由于音乐行业长达十几年的逆淘汰,业余写作者和在业余听众的推波助澜之下,逐步占了上风,当下所谓 “民谣谱系”,并不是诗经的传统,也不是台湾民谣的谱系,而是90年代普通话流行歌的粗糙化以及退化。歌词的拼贴,零碎,是因为有些歌曲写作者缺乏阅读经验。潜意识里也有贬抑女性的“仇女症”。比如宋东野的“你是一匹野马,我家没有草原”:因为你家没草原,没有大量的草可以吃,所以像野马一样的女性,才没有进你的家门。这自然是很恶俗的贬低。只是整个市场都很恶俗,大家也没法特别讲究,还以为这个比喻新鲜有趣极了。同样的有赵雷的“三十岁的女人”,意思说,三十岁的女人显得比较悲哀无奈。这里有一种对女性明显的贬抑,由于写作者本人因为缺乏阅读经验,并未能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聊。(题外话:叶芝《当你老了》是写给情人的,也因为没读明白,被人附会为写给母亲的。)文化启蒙尚未完成,很多读书人、中产阶级都还没有真的开始普遍理解音乐甚至流行音乐,中国看起来是没有像鲍勃迪伦的写作者了。

 

那么在贬抑“范雨素”的,有丰厚阅读量的男性作者里,这样的姿态就显得非常丑陋了。比如和菜头的文章(非常不愿意提文痞的名字,得罪了之后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对范雨素进行了嘲讽(他对另外一个没有才气的赫赫有名的女性却非常肉麻吹捧,因此令人感到噁心)。

师兄张卫民在个人众号“寄闲言”里写道:

 “‘余不欲论之也’!这话和菜头不一定懂,我只好亲自翻译成现代胡同汉语,意思是,我他妈懒得说他。”

“和菜头没见过好,在文字上给范女士提鞋都不配。在文字的天地里,他在泥巴里混,怎可能知道泥巴上面的水和水上面的土地,以及土地上面的天空。”

和菜头读书不少,人也很聪明,机灵,只是“没见过好”,在泥巴里打滚,也还是趾高气昂的。就是不讲究。

这正是中国现实了。你不知道该不该笑。反正王小波的嘴是歪的,他正在游街的父亲以为他在笑自己,当真是火冒三丈。

范雨素比起和菜头,就是“讲究人”了。她在“北京时间”里有一篇长访谈,讲得很好的,很朴素,一点机灵都没有。

这就是一种正大光明了。

王旭写的《范雨素被你们吹成神了》,顺便帮余秀华去挑衅范雨素,这种文章吃相当真是难看的(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

还有一个男写手,写了一篇《范雨素需要的不是赞美,不是同情,而是尊重》,逻辑就有问题:作为一名男性,赞美、同情一个女士,难道不就是一种“尊重”吗?

所以我们国家的很多男写手心真是大,当真不知道他们的书读到哪里去了。一个个沽名钓誉,有本事学曹雪芹,先落魄隐居个十几年再谈文章。

 

 

(四)愿她能获得丰厚稿费

(范雨素是比范冰冰走红,好歌手的走红,更值得被鼓励的)


从媒体播角度来看,的“走红”,大约是谈到了当下底层中国的焦虑,而又谈得具体入微,具备人情。文章自有一种人道主义的朴素的道德感,在民间和官方话语里,有一种奇妙的平衡。

在日前这种畸形的文化环境里,只有隐忍的“非控述体”,才能在严厉的审查制度的缝隙,合法传播。

范雨素因为“走红”而惶恐,得了抑郁,不得不躲起来,也是在情理之中。一般来说,写作者容易有一些社交障碍。因为如果无法在精神上和当下做一个隔绝,他是写不下去的。这个世界充满了侏儒,小丑,厚黑学、虚假的、贪婪的,平庸的人。所谓末世,末法,范雨素却有一种朴素的力量,我虽然不是宗教主义者,却难免滋生出一种浪漫的微弱的想法:艺术和文学也许真的有某种救赎的能力?



淳朴是一种天赋。还是希望老实人能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吧。范雨素除了她的“育儿嫂”身份之外,她很容易被无数个在不自知中,阶层固化的过程里沦为底层白领的人代入。这些人唯一的问题是必须活下去。正如几年以来,我希望唱侗族大歌的姐妹们,在过去的70场,三万公里的小场地巡演里,能够得到比国家、政府支付更高的演出费,回去买化肥,带孩子。生活太残酷了,必须努力向上一跃。我也希望范雨素得到更多约稿,不管好坏只是一昧写下去,可以一稿多投,经营公众号,若能略微改善一点生活,都是好的。


愿所有写作者都被祝福。活着的,死去的,牢里的,流放的,底层的。

以写作名义,恳请广西师范大学理想国提着现金10万去谈版权。诚希望范女士籍此获得合理的、丰厚的稿费,补偿半生的劳作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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