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社区的美国社会服务机构如何保障低收入群体的生活？
低收入者是美国社会服务机构重点关注的目标群体之一。在印第安纳州门罗县的众多NPO中，关注穷人需要的机构相当多。本文介绍的这些机构，都直接面向低收入群体提供服务，其他间接提供服务的支持性机构(如食物银行) 则不在本文讨论的范围内。
介绍这些面向低收入群体服务的组织及其项目，其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告诉国人美国的NPO如何服务穷人，事实上，因国情的不同，具体的服务内容或许并不适于国内借鉴。而更重要的是想通过对其服务的介绍，让大家了解到：针对同一群体的服务可以有不同的服务定位。机构之间的专业分工和市场细分可以在各机构之间形成良好的服务衔接，满足同类服务对象的不同需求，形成一个全方位全覆盖的服务网络。
让低收入人群吃上有营养的食品
1、Monroe County United Ministries (MCUM)的紧急援助项目。
顾名思义，紧急援助，是针对人们突然遭受意外情况而导致的生活困难，属于短期救助类型。MCUM的一个服务内容就是紧急援助。凡是提出紧急援助申请的人需要填写一份简单的表格，提供经济情况说明。在30天内，申请者可以为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员领取足够三天吃的食品。
2、社区厨房的供餐服务及儿童服务
紧急援助项目的特点是时间短、需申请。而社区厨房(community kitchen)则是敞开大门，来者不拒。布鲁明顿的社区厨房俨然就是一个免费餐馆，人们可以在一个宽敞明亮的餐厅中就餐、交谈，亦可将熟食打包带走。从营养角度上看，饭菜至少包括主食、蔬菜、肉类、水果等，搭配合理;至于味道，那是见仁见智。每天下午4点到6点面向所有人开放，来者不拒，无需申请，无需缴费。要做的仅仅是在领餐前签个名，当然，无论你签的多么潦草都没有关系，因为社区厨房并不关心是张三李四来吃饭，只是希望记录下不同人的就餐情况而已。社区厨房平均每天接待的用餐者约212人。根据社区厨房负责人的观察，来此就餐的人大都是退休金较低的老年人、失业人员、无家可归人员、残障人士等等。他们往往在一定时间段内是几乎每天都来的，也许是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内常常关顾。然后也许之后几年都未曾光顾，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回到这里。而一些年过70岁的老人，则可能连续几年里天天前来就餐，因为他们很难像年轻人一样因收入提高而改善生活境况。
那么如何得知前来就餐的人的基本情况呢?社区厨房每年会对前来就餐的人进行一次问卷调查，每人每年只会接受一次调查。负责此项工作的人员每周有三天都在餐厅，他非常熟悉来此就餐的每个人，每当看到新的面孔，就会上前聊天，询问是否需要其他帮助，待彼此熟悉之后会进行匿名的问卷调查，了解就餐人的一些个人信息，例如家庭收入、居住地点，家中是否有儿童和长者、残疾人等等。
社区厨房还有针对儿童的项目。社区厨房与七所当地小学合作，在周末为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提供餐包。每周社区厨房会给这些孩子一个“周末餐包”，来满足这一家周末的食品需求。目前大约有250名儿童参与该项目。通常由学校社工在日常工作中发现有需要的学生，并与其家长交流后提出需求。最终参与该项目的学生名单由学校提供，社区厨房并不掌握具体孩子的姓名，而是只了解每个学校参与该项目的总体情况。快乐的暑假，对于那些在学校里可以享受到午餐减免的低收入家庭子女来说，却可能会吃不饱饭，营养不良。于是，在暑期，社区厨房会在周一到周五为十个低收入地区的儿童提供免费的又有营养的早餐或午餐。
Shalom社区中心的主要服务内容与社区厨房类似，在工作日免费提供早餐和午餐。同样是不问原因，不问身份，只要有需求就可以前来领餐。据统计，2013年，该机构提供了总计71696份食物。
3、Mother Hubbard’s cupboard
与上述社区厨房相比，Mother Hubbard’s cupboard的做法更侧重于授人以“渔”。社区厨房主要解决的是那些没有烹饪能力和烹饪条件的人的饮食问题，而Mother Hubbard’s cupboard则通过各种服务，教给人们如何通过自己的劳动吃上健康有营养的食物。该机构的服务主要包括以下几部分：
一是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待烹饪的食材，如蔬菜、豆类、面粉等。尽管该机构制定了一个领取人(该机构称之为“客户”)的资格条件，但并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明，只要是自己认为满足基本条件就可以签名后领取。每次领取的量根据家庭成员数来确定。
二是提供烹饪教学课程。机构的工作人员及志愿者会定期组织健康饮食课程，教给人们如何制作营养美味的食品，如酸奶、婴儿辅食、披萨等。原则上，凡是符合免费领取食物资格的客户可以免费上课，其他人以捐款的形式自愿付费。
三是提供果蔬种植园地。该机构有四块社区种植园，社区的志愿者们可以在这些种植园中学习种植有机蔬菜。种植园中所产出的蔬菜再回到机构，供有需要的人们领用。而参与种植的志愿者们也有相当多的就是前来机构领取食物的客户。
四是提供免费出借工具服务。机构将各种烹饪及耕种工具免费借给有需要的客户。所借工具根据价值不同分为三个等级。借第一个等级的东西，只需要签名和身份证(如护照、驾照等)即可，待信用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借第二个等级的东西。
让低收入人群可以用上清洁的卫生用品
MCUM的紧急援助服务中，低收入群体可以在此领取到一些卫生用品，如牙膏牙刷、卫生纸、纸尿裤、洗发水等等。该机构的负责人特别介绍说，这些卫生用品对于低收入者很重要，而在政府的食品券(food stamp)中没有涵盖这部分用品，因此该机构提供此项服务。在该机构网上公布的捐赠物品清单中，各种基本卫生用品一直是位列其中的。
让低收入人群住进温暖的家
1、家庭式庇护：
New Hope Shelter是一家成立于2010年的新机构，当然，也是一个小机构。成立的起源就是2010年布鲁明顿召开了一次针对无家可归问题的研讨会，与会人员认为布鲁明顿缺少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临时住宿服务的地方，于是一些退休教师、医生、企业高管等就发起成立了这家机构。该机构服务的特色是，提供家庭式的庇护，目的是让一家人可以生活在一起。单身父子，祖父母带孩子等都是可以的。该机构的规模不大，只能同时入住4个家庭，通常一年可以为20个家庭提供临时住宿服务。机构希望对每一个入住的家庭提供个案式的服务。因此该机构除了要求入住人不能吸毒，不能虐待儿童之外，没有太多的严格限制。对入住家庭的政策非常灵活和个性化，充分考虑每一个家庭的实际情况。例如，尽管原则上提供90天的临时庇护，但若超过90天后依然居无定所，也会考虑延长停留期。
2、日间庇护中心
Shalom 在周一到周五的早上8点到下午4点之间为有需要的人士提供服务。人们可以使用这里的厕所、洗衣机、淋浴设施、储物柜，领取所需的衣物、婴儿用品、个人护理用品等等。在经过机构工作人员许可后，还可以将Shalom机构的地址和电话作为他们的个人联络方式。
3、面向某些特定群体的服务
Stepping House 的服务对象是16-20岁的青年人，她为这个年龄段的面临无家可归问题的青年，提供过渡性的住房和支持性服务，帮助他们可以顺利度过难关，提高生活技能，直至独立生活。
让低收入人群买到基本的生活物品
美国的二手店非常发达，既有全国连锁的Goodwill，也有一些当地小型的组织。其物品的来源既有来自捐赠的，也有低价收购的。单单介绍美国的二手商店，就可以是一篇大文章了。因为没有调研过二手店的管理人员，不敢妄自介绍，在此仅以一名顾客的视角大致介绍一下布鲁明顿几个二手店的基本情况。读者亦可管中窥豹，了解美国二手商店的大致面貌。
二手商店
Goodwill是全美连锁的二手店，所有物品来自捐赠，所售物品涵盖范围广，衣服鞋帽、家用电器、体育用品、玩具文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相信初来美国生活的中国人大都光顾过此店，购置安家的各种必需品吧。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所有商品还半价，几乎就是白送了。
Opportunity House 比起Goodwill就是草根型二手店了，这是一家布鲁明顿当地的组织。该机构由MCUM创办，所有收入也全部捐回给MCUM，。Opportunity House的收银员、理货员等均为志愿者。这家二手店虽然面积不大，但所售商品也是涵盖日常家居的各个种类。
Once upon a child，与上述两个机构有所不同。第一，她没有注册为非营利组织。第二，这个机构的商品不仅仅来自捐赠，还来自低价收购。第三，正如名字所示，此店所售物品均与儿童相关。凡是你能够想象的到，与儿童相关的，非一次性用品，在这里都可以找到。
这些二手商店，为低收入群体营造了一个舒适、友好的购物环境，让他们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比较称心如意的商品。
让低收入人群得到基本的学前教育
在美国，5岁以上的孩子可以接受免费的公立学校教育。公立学校的最低年级就是5岁孩子上的kindergarten，类似于国内的学前班。而5岁以前的学前教育叫做preschool，不在公立学校的体系内，由教会、私立机构等提供灵活多样的服务，通常收费不菲。
Monroe County United Ministries (MCUM)就起源于为低收入家庭子女提供学前教育的初衷。这可以追溯到1939年 ，当时布鲁明顿女性宗教联合会决定成立一个委员会来调查社区最主要的服务需求。该委员会经调查后，发起了一项计划，决定将各个教会组织起来，为布鲁明顿西北部的低收入家庭提供幼儿教育服务 。这就是今日MCUM幼儿服务的前身。目前，该组织的幼儿服务共有5个班，每个班十几到二十几人不等。每个班级的教室外面会有一个小牌子，写着本教室学习用品资助人的名字。与国内幼儿园类似，这所机构每天为孩子们提供早餐、午餐和下午点心，在学校可以保证孩子获得一天所需的75%的热量和营养。在此就读儿童中，有80%的享受到了政府的学前教育券(childcare voucher)，可以免费就读，其他部分儿童减免学费，一般每周平均不超过75美元，最低35美元。而如果是正常收费，每个儿童的花费要达到每周200美元。
让低收入群体真正提高收入——授人以渔
如果说前面的种种措施都只是暂时性的缓解低收入群体的困难，是授人以鱼的话，那么帮助有劳动能力的低收入者或失业者，找到工作，提升技能，提高收入，才是改善他们生活境况的根本举措。调研中，我发现，以上这些机构面对低收入群体的第一步往往都是给予直接的帮助，给饭吃，给房住等等，并未主打“授人以渔”的牌子。但在受助者的基本生活需要得到满足之后，在机构工作人员与受助者彼此熟悉，建立一定的感情之后，社会工作者开始以个案辅导的方式有针对性的提供一些就业支持、心理辅导、技能培训等，这时候的“授人以渔”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New Hope Shelter工作人员的工作理念就是把在机构临时居住的人们当做自己的家人，扮演家人甚至是父母的角色，教给这些人如何营造一个和谐的家庭，如何与邻居相处，如何与同事相处，如何面试，如何烹饪，如何与子女学校的老师沟通等等。该机构的CEO说，我们不是口头上告诉他们怎么做，而是会陪他们一起做，例如去超市，去申请政府补贴等等，让他们时时感受到“我们是在一起的”!
参加MCUM紧急援助项目的申请者都是该机构社会工作的个案服务对象，他们每次来机构领取食物时，都需要跟社工交流，社工会了解他们所处的状态并给予一些额外的帮助。
Shalom的服务内容之一包括帮助来这里的人寻找就业机会。该中心提供就业辅导，现场培训，协助撰写简历，并为需要找工作面试的人提供车辆接送。2013年，Shalom提供了1194节课程辅导来帮助失业人员润色简历，提高面试技巧。
Stepping House对年轻人的指导就更为全面系统。包括督促这些年轻人完成高中学业，并鼓励和支持他们继续接受高等教育;帮助他们制定个人职业生涯规划，了解各种职业特点，提高求职技能，发现个人优势和能力;协助他们进行财务规划，学会制定生活预算;此外还有关于婚姻家庭，冲突解决，压力管理等不同的课程。
思考与小结
上述机构尽管服务对象相近，但每家机构的宗旨与服务内容明确，准确地瞄准了某一部分特定群体的特定需要。例如同样是解决温饱问题，有劳动能力的中青年低收入者与无劳动能力的老年人和无烹饪设备的流浪汉所需要的服务不同;同样是解决临时住房问题，单身的、有家室的、遭受家暴的女性、青少年等，其需求的侧重点也各不相同。而不同的NPO就要满足这些不同的需求。正是因为有了专业的分工，使得这些机构之间的合作大于竞争，机构之间会根据来访者的需求相互推荐和转介，协助低收入群体找到最合适的组织。例如在Salmon社区中心，就有一份折页小册子，详细地介绍了门罗县面向低收入群体服务的各种机构和项目。同时，这些机构之间会形成会议交流机制，反映低收入群体的需求，进而影响公共政策。
这些组织为美国的低收入群体构筑起政府之外的社会保障网络。我们不难发现，大部分机构的服务理念都包含着对服务对象的充分尊重和信任。他们相信人们不会滥用这种信任;相信如果你生活还过得去，不会贪图这点免费的东西;相信如果你走到了机构门前，一定是你需要这样的帮助。尽管不可否认，这些服务在某种程度上会造成“养懒汉 ”的问题，但美国的社会服务机构并不因少数潜在的“懒汉”而为多数确实需要帮助人设置门槛。这些面向低收入群体的服务的确改善了他们的生活状况，缓解了社会矛盾，起到了社会安全阀的作用。
来源：公益慈善论坛
作者：徐宇珊，深圳市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现为美国印第安纳大学访问学者
本文来自作者投稿，原文刊于 《中国社会组织》201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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