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王阳明》连载⑧：龙场悟道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在龙场这既安静又困难的环境里，王阳明结合历年来的遭遇，日夜反省。一天半夜里，他忽然有了顿悟，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龙场悟道”。
原著｜度阴山《知行合一王阳明》，北京联合出版公司版，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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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场，一般地图查不到的小地方，位于今贵州贵阳西北约八十里的修文县城，地处荒僻，虫蛇甚多，瘴气流行，交通不便，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当地居住的，都是苗彝等少数民族. 语言不通，能够通话的，只有少数几个中原的亡命之人。
王阳明初到，没有居所，就搭个简易茅草棚居住，与猪鹿同游。在此建立驿站，并没有什么别的实用价值，只是为了打仗。此地有军事性的战备作用，准确地说是为了以防万一才修这条驿道。
偏远的驿站，经常十天八天也没有一个来客，闲暇时间太多，王阳明就带着仆人，在周边转悠。无意中，他发现了一处天然山洞，细看起来，居然和家乡余姚的阳明洞有点类似。相比那个破草屋，这里地方宽敞多了，也能够挡风遮雨。几束光线投射进去，洞内云雾缭绕，居然有人间仙境的感觉。
王阳明效仿家乡的阳明洞，把它更名为“阳明小洞天”。王阳明搬入此洞后，乐其幽静，悠然自得。他将洞内平整之地打扫干净，安放好床具，修好灶台，还作诗三首，其中写道：“夷居信何陋，恬淡意方在。岂不桑梓怀，素位聊无悔。”据此可以看出，王阳明当时已经达到了《中庸》中提到的“素位”境界，即君子要根据自己所处的地位来行事，而不要考虑其他不切实际的事情。
龙场生活的最大困难在于粮食不足，经常会出现上顿不接下顿的情况，于是王阳明就向当地人学习种粮的方法。他焚烧草木，开垦耕作土地，这样一来，谷物就有了剩余。王阳明用剩余的粮食接济穷人和寡妇，有时还会举办宴会，甚至用遗漏的稻穗喂小鸟。
即使处境再艰难，王阳明也能够超然面对。然而，他身边的家仆却没有他这般贤良忠贞的品格和渊博的学识，所以很难达到王阳明这样的境界。家仆们历经千辛万苦，抵达这恶疫横行之地后，就先后病倒了，于是王阳明便亲自给他们生火煮粥。为驱散他们的抑郁之情，王阳明还为他们诵唱诗歌，唱故乡的民谣，让大家忘掉疾病和夷地之苦。
王阳明获悉父亲被刘瑾罢之后，便意识到豺狼般的刘瑾不知何时就会把魔爪伸到自己眼前，于是心中不免涌起生死之念。王阳明虽然能够超然面对荣辱得失和艰难困苦，但他对生死之道还没有看得那么开。其实所谓的怕死，怕的并不是死，而是对生有所眷恋而已。王阳明一想到因为死亡会让他那些理想半途而废，心里就火烧火燎地难受。
王阳明意识到自己仍然没有超脱生死之念后，感到愕然，于是在屋后建了一个石棺，日夜端坐其中，参悟死之要义，寻求心之静一，以求自己能够超脱生死之念。当他的心彻底安静下来后，他就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是一个圣人处在我这样的环境下，他如何做？”
这实际上问的是，圣人是如何改变外部世界有所作为的？
王阳明已意识到，圣人无论多么非凡，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他生活在社会中，所以必须要面对外部环境。那么，圣人们处于逆境时是如何改变外部世界的呢？遗憾的是，王阳明很快发现，儒家圣人系统中的那几位圣人谁都没有他这样的遭遇。孟子是贵族，每次出门都鲜衣怒马，仆从如云。周武王是西周时期的万王之王，谁敢放逐他？周文王坐过牢，但吃喝不愁。孔子在周游列国时的确挨过饿，但不过是几天的事。
他找不到标杆，寻不到成功的案例，这让他的心灵备受煎熬。后来，他通过长时间的默想，突然发现，圣人是没有办法改变外部环境的，他们只是适应环境。正如他自己，他能在龙场活下来无非就是努力适应了外部环境。
于是，他开始审视朱熹的“格物致知”。他对朱熹仍然极不满意，因为朱熹说，去外面世界格真理。这就如他现在，他如何才能从外部找到一个好好活下去，并且可以创造人生价值的真理呢？外部根本没有这样的真理，所以他根本无法找到。
朱熹的“格物致知”和“圣人处此该如何”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脑海里撞击着。 一天夜里，王阳明恍然顿悟，随即发狂般地欢呼雀跃起来，感觉就像云开雾散、豁然见到阳光一样，终于使至今未曾参透的“格物致知”之旨露出了真相。王阳明觉悟到：“圣人之道全在自己的心性之中，无须向外求理，天理就在心中”。原来圣人之道蕴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一直以来所沿用的向心外求理的方法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做圣人的道理和根据不在别处，就在自己天生的本性及道德良心之中。这就是史上著名的“龙场顿悟”。
王阳明悟到的“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就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心中就有圣贤之道。我们心中与生俱来就有能知是非善恶的“良知”，而做圣贤就是要通过自我努力实现最真实的自我。我们每个人身上既然都有圣贤的因子，那人人就是平等的，谁都没有权力支配谁。只有一个人有权力，那就是我自己。只有我才能支配我自己，我才是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王阳明心学最根本的思想，也是哈佛大学教授杜维明说“二十一世纪将是王阳明的世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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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阴山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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