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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支唢呐震住B站的男人

阿芙 哔哩哔哩 2021-02-13


在B站,@浑元Rysn 是一位极具辨识度的UP主。

 

一身黑衣加黑头套,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裸露在外的只剩下眼睛、嘴巴和负责演奏的双手,再搭配一支金灿灿的唢呐。

 

在视频中,浑元总是穿黑衣、戴黑头套。


粉丝称其为“中东悍匪”。那些耳熟能详的流行音乐,在“流氓乐器”唢呐的加持之下,纷纷变异 ——《恋爱死循环》《欢乐斗地府》《菊次郎挺不过的夏天》。

 

弹幕里是齐刷刷的“我裂开了”。

 

在此之前,唢呐所承载的形象是中国的、本土的、传统的,和青年流行文化似乎毫不相干。浑元的演奏打破了这种隔阂 —— 他在B站拥有近百万粉丝,视频播放量常常在百万以上。

 

对比网络世界的热闹,镜头里的浑元显得异常沉默。

 

更新一年多,他从未在视频里露过一次脸,或者说过一句话。他在接受采访时说,现实中的自己,跟“中东悍匪”差了十万八千里。学习唢呐这个决定,遭受过不少质疑。

 

以下是浑元的自述。




很久以后我才喜欢上唢呐



我老家在安徽阜阳,跟河南交界处。

 

这里有很多民间唢呐班。我爷爷曾经在豫剧团拉板胡,我爸也待过唢呐班,后来觉得太苦了,才转行做生意。

 

我看B站后台,很多粉丝来自东南地区,他们对唢呐的印象大多是白事。但在我从小生长的环境里,人们把唢呐当成一个寻常的乐器。它不代表丧,不代表死人,红事用的也多。

 

我们这边结婚要用,上梁要用 —— 就是一个房子盖成了,结婚后女方回娘家要用,小孩子出生也用……只要有宴席的地方就有它。

 

唢呐版《囍》,全程高能。


通常一场演出下来,能拿300元左右。基本是开场吹半个小时,然后中间是零零散散地吹,合计下来不超过三个小时,但时间要耗一天。

 

干这个活还很容易受气。有时宴席上的人喝了酒,会把把唢呐班的当下人对待,说话不太礼貌。还有人会随意点歌,或者提出一些无厘头的要求。

 

随着老一辈人越来越少,年轻人越来越多,最近几年唢呐班的生意慢慢变差。从腊月十几号到大年三十每天都有活儿,渐渐变成从腊月二十几号到大年三十才有活儿了。

 

之前办酒席,是唢呐从头吹到尾,现在只用来起头,后面基本不用唢呐了。加上今年疫情,民间许多铺张浪费的聚会都取消了,唢呐班更加没活了。

 

所以我学唢呐,质疑我前途的人挺多的。

 


一开始我对唢呐根本不感兴趣。那会儿是小学寒假,我不爱出门,一天到晚在家里打游戏。

 

我爸看不过去,就盘算着把我送去学唢呐,说以后可能用得上。

 

那时我才11岁,拿着一支最便宜的唢呐,懵懵懂懂开始学了。

 

浑元的第一支唢呐,价格120块。浑元供图


现在想想,他是打算让我跟着民间唢呐班赚钱。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敢反抗,什么都得听爸妈安排。他们就把我安排得我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那是一个封闭式学校,离家一百多公里。

 

训练很苦,每天5点出发去郊外上早课,练吹音阶。一个音阶吹个十秒,连续两小时,中间只能休息一分钟。

 

到了冬天,每次出发前,天都是黑乎乎的,早课结束时天也不带亮的。我根本没睡醒,只能迷迷糊糊跟着队伍走。练习的时候,由于温度太低,手指冻得僵硬,根本按不住唢呐。

 

吹出来的热气,会从唢呐碗里流下来结冰。基本功练习结束时,能看到唢呐碗口下面凝了两三厘米的冰棱。

 

很多学生忍受不了,都半路放弃了。

 

很多个早晨我想过不练了,想回家,但咬咬牙一起床,又觉得没有那么难忍受。

 

老师说我挺有天赋的。同一首曲子,我总是学得比其他人快。

 

后来我要上学,学了不到半年就中断了,只能自己在家练。

 

唢呐版《大课间跑操音乐》。


到了高中,学习变得紧张而枯燥,找不到乐趣。在我们老家,能考上大学的很少,大部分人读到高中就直接去浙江打工了。

 

以我当时的成绩,很难考上好大学。那时我总觉得特别迷茫,看不到未来。这种苦闷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平常的傍晚,放学回家后我跟爸妈讲,不想上学了。

 

我爸比较开明,他说能上学咱就上,实在不行也可以做别的。于是我从高中退学了,在我爸的店里打下手,干了一阵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看店一点技术都没有,还是得去学一门技术。

 

这时我想到唢呐。以前学的时候,老师夸我有天赋,不能浪费这个天赋。

 

于是在16岁那年,我重新回到了唢呐学校,到现在已经学了3年多。

 

上学的话,我还是需要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早功。不过这次有了目标,就不觉得苦了。

 

浑元在《糖豆人》主题曲中扮演的“糖豆悍匪”。


直到2018年时,我开始学吹一些难度较高的经典曲目,发现这个乐器原来还能吹出这么多好听的曲子。


比如《百鸟朝凤》。这是唢呐最出名的曲子,班上大部分同学花了很多时间都学不会,但我很快就掌握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天赋。我还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两年之内要把同学都超过去,后来没花两年就超了。

 

这带给我很大的成就感,让我慢慢体会到了学唢呐的快乐。

 



当UP主太梦幻了



我在简介里说自己是“咸鱼唢呐up主”,是觉得自己不专业,不能和老师、大师比。很长一段时间里,吹唢呐对我而言,只是一项赚钱谋生的技能。

 

我重新学唢呐,不是为了去唢呐班,是想开一个唢呐培训学校。正好我爸的店卖民间艺术团的器材,办培训学校还能给我爸带带生意。

 

不过疫情打断了这个计划。

 

疫情期间,我不能去学校,也出不了门,只能呆在家里刷B站,一天刷十多个小时。

 

我很早就开始接触B站,为了看番,我的启蒙番是《变态王子与不笑猫》。那年我14岁,有人在QQ群里发了一个B站链接,点进去发现这个网站挺有意思的,氛围特别好,就一直用到现在。

 

到了2019年,我第一次有了投稿的念头。

 

那时B站上唢呐相关的视频很少,是一片空地。我看到有人用长号演奏年轻的曲目,受到了启发,也想试试。

 

不过我对视频制作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书记舞在全站很火,就扒了谱子,简单练了一下。录音用的是手机。也不会剪辑,就在B站搜视频教程,一步步跟着剪。

 

最后视频导出来,分辨率才180K。

 

浑元的第一支视频《唢呐版书记舞》。


我投第一个视频是2019年5月,发完我就高高兴兴地睡觉了,预感能有几万播放量。第二天一看,哇,才两位数,挺受打击的。第二个视频是《新宝岛》,播放量五千多。

 

播放量不如预期,加上那时我还没有做UP主的打算,单纯投着玩,所以连更两个视频后我就没动了。

 

不过在我停更的大半年时间,每天都能在后台右上角看到小红点,每天都能收到100多条消息,有的是评论,有的是点赞。到了2020年年初,《新宝岛》的播放量慢慢涨到了5万。


浑元的第二支视频《新宝岛》,如今播放量已达35.8万。


原来一直有人在关注我,再加上疫情,学校停课,我在家里没事做,又有了投稿的念头。这一次,我买了新的声卡、相机,录音环境比之前升级了,抱着尝试的心态录了《哀河》,播放量还是停留在几百的水平。

 

挺失望的,不过失望就失望吧,我不管它了,继续投。

 

我总结早前投稿的经验,单凭唢呐很难吸引点击,需要真人出镜。

 

于是就弄了这个形象出来。

 

在《千本樱》里,浑元不仅首次露出全身,还用特效制造出了“双人合奏”的效果。


设计这个出镜形象,纯属巧合,跟唢呐一点关系都没有。

 

最早开始录视频的时候,我才17岁,不想露脸。

 

我想过其他挡脸的方式,比如戴动物头套,或者硬壳面具。但那些面具有的没露眼睛,有的没露嘴巴,都没法用。

 

直到我在B站看到一个视频,里面的人刚好戴着头套。我受到了启发,就从网上买了一个头套来。

 

《千本樱》是我第一个在镜头前露出全身的视频。《千本樱》之后,数据开始慢慢变好,播放量涨到了40多万,完全超出预期。

 

再后来,我录的《恋爱循环》被一位大V转发,播放量差不多有一千万,粉丝数也跟着涨了起来,一星期涨十多万。还有朋友在QQ空间刷到了我的视频,很意外。

 

“中东悍匪”版《恋爱循环》。


大家喜欢看我的视频,主要是因为中东悍匪的形象和唢呐这个乐器吧。唢呐的音色太独特了,太嘹亮了。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

 

唢呐放在乐团里,会盖住其他乐器的声音;放在B站,就自带Buff。

 

在家乡人眼里,吹唢呐算是服务行业,而在B站我是一个挺受欢迎和关注的人。这种反差,怎么说呢,感觉挺梦幻的。

 

一首《喀 秋 杀》,苏联解体了。


现实生活中,我还是一个挺普通的人。不过稍微多了一点自信心,毕竟身后有一百万粉丝撑腰(笑)。

 

不过,现在我算是一个小小的公众人物吧,算是。话不能乱说。


我看过太多博主翻车的案例了,就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把警惕心拉满。

 



我跟中东悍匪差挺多



因为这个头套造型,粉丝们都叫我“中东悍匪”。

 

但我的性格跟“中东悍匪”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挺内向的。

 

大概15岁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是个内向的人。能用导航就绝对不会问路,去银行总是直奔自助柜台。

 

我宁愿麻烦一些,也不愿意和陌生人交际,因为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还记得第一次出去接活,也是14岁左右,是一场婚宴的演出。台下几百号人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站在舞台上,腿都在抖。一个曲子吹了几分钟,全靠肌肉记忆完成演奏。吹完只觉得害怕,心想再也不来了。

 

我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有意识地想提高一下自己的交际能力,就尝试玩一款线上交友游戏,跟人聊天,什么都聊,还真有点用。

 

现在接一些线上线下的活动,虽然还是不太会寻找聊天话题,但我能主动和人打招呼了。

 

2020年7月,我接到了BML活动的邀请,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录制活动,全程都是紧张紧张紧张。

 

从休息室到上台、到结束,中间任何的细节我都还记得。没人找我说话,我就一个人闷闷地站在那里,很难受,就感觉少了一个人似的。

 

录制的时候,现场工作人员说表演可以自由发挥,我看见一个小伙伴在台上扭了起来,我也跟着扭了起来。挺神奇的,我演奏起来,先前的难受感渐渐消失了。

 

不过回看那时的录像,就像公开处刑一样。

 


浑元在2020年“Bilibili Macro Link 云Live”参与民乐表演《闘》

粉丝说你什么时候露脸啊,加一个狗头表情包,我说快了快了,就没有然后了。BML表演时工作人员也提过,我说能不露尽量不露,后来才定了这么一个戴面具的造型。

 

我不是特别介意暴露长相,在王者荣耀百位英雄献礼歌的视频里,我只戴了一个墨镜。有心的人完全可以把我的长相拼出来。

 

但我想保留有一个形式,保持视频里的人设,所以需要戴一个可以遮脸的道具。

 

直到现在,视频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装备很简单,一台相机,一台笔记本,收音是声卡加话筒。录制场地大多在我的出租屋里。

 

搭在出租屋里的摄影棚。浑元供图


录制前,我会把先把歌曲听个一两天。不是认真听,挂在耳边记住这个旋律。

 

录制的时候,我会把录像、录音设备都打开,站在镜头前演奏,一遍一遍练习,直到效果满意为止。

 

有的曲子难度挺大的,比如《贝多芬病毒》。这首曲子旋律变化比较快,为了适应演奏需求,我用的不是传统唢呐,而是加键的唢呐。

 

加键唢呐。浑元供图


这首曲子我录了差不多两星期,最后的播放量有64万,比平时好一点。一般头三个小时,就能看出来这个视频能不能火。

 

以前我会比较在意数据,如果花了很大精力去制作一个曲子,最后效果一般,就会难过啊。觉得做的东西没人看,不行啊,要凉了。

 

现在不会了。我的预期往往都不太准,有时用心做的视频,播放量偏偏上不去。有时简单带过的,数据反而很好,就很离谱。

 

虽然当了一年UP主,我还是摸不清粉丝的真正喜好。

 

我现在生活的环境,与全职UP主这份工作格格不入。我周围的人大多不用B站,我爸看了视频后,就三个字,听不懂、看不懂。我也很难解释,我就说这叫哔哩哔哩,好多年轻人在玩的一个网站,他说什么霹雳啪啦。但他理解我在做什么,并没有反对。

 

我不想公布自己的身份,没什么意义。我告诉父母,不要跟别人讲我做UP主的事情,说了他们也不理解。如果有亲戚问我的工作,就回三个字,自媒体。

 

身边的人完全没法帮我出主意,所以我有了离开的念头。

 

2021年下半年,我打算去上海待一段时间。在上海我认识一个学混音编曲的朋友,都是UP主,可以互相帮助。

 

至于更远一点的打算?我没有想过。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一步一步走吧。

 


采写  |  阿芙

编辑  |  毛叔

         运营  |  脑瓜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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