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法国小虎”的中医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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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坚 ⊙ 编辑/王超
编者按:读了这位“法国小虎”的故事,我真的是既感动万分,又惭愧不已。一位法国人,跨越了语言、地域、文化的重重障碍,坚持要学习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而且颇具眼光地将他的中国情结最终锁定在了能救人于困厄的中医上。“君子欲敏于行而讷于言”,这不就是先翻译了彭老师的书再来找彭老师写序的“法国小虎”余博通吗?如果有一天,我们连文化都被外国人继承走了,那我们的民族就真的自信不起来了。同志们,加油吧!
我与“法国小虎”的中医情缘
2013年10月3日,我收到法国余博士的一封邮件,他告诉我,已将拙著《我是铁杆中医》上卷理论篇,全部译成了法文,准备以之为蓝本,适当裁剪、增减之后,采用学生讲述老师学术观点的方式,介绍给法国读者。目前正在联系出版事宜,书名暂定为《中西医的思考与展望》。这很可能将成为法国第一部系统介绍中医的著作,希望我为之写一篇简短的序言。
接到邮件,我不由得一愣:余博士今年6月份刚从我校博士毕业,从我们交往起,直到依依惜别的那一天,无论是在张仲景的塑像下合影留念,流连忘返,还是在他们“小两口”请我们“老两口”吃饭时热烈交谈,互诉衷肠,他都没有露出半个字的意思,说要翻译我的著作。拙著60万字,理论篇有20万字,即将问世的增订本新加了23万字,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不可能是在这几个月内翻译完成的,他必定酝酿和用功了很久。这只讷于言、敏于行的“法国小虎”,在令我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敬意。
把中医著作翻译成外文,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要通晓本国语言,又必须具备深厚的中国古代文化底蕴,扎实的中医理论基础,本人还要有一定的临床实践经验,才有可能担负起这个非凡的任务。
众里寻他千百度,世上能有几多人?但是,余博士做到了!而且,在我的心目中,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格,充当一位中法之间的文化使者,中医在法国的传播者。回想我与余博士的师生情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第一次见到余博士,是在2008年左右。那时候,他在我校攻读针灸推拿临床专业,即将硕士毕业。毕业后,是选择继续攻读中医文化专业博士,还是读中医内科专业博士?他也许有些举棋不定,于是在某一天,特意来到我看病的门诊部,征求我的意见。
面对这位自称“法国小虎”的洋学生,斟酌之后,我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中国古代文化,只是孕育中医的土壤,中医的生命在于临床!您既然已经学到了针灸推拿的本领,如能进一步掌握中医的遣方用药,双管齐下,治病的疗效,必定可以大为提高。同时,也只有成为了一个会看病的医生,才能够真正理解中医和中国古代文化。最终,“法国小虎”选择了读内科博士。
在后来的几年中,小虎奔波于法国和中国两地,刻苦求学。在我校读书期间,小虎利用课堂学习之余,跟着我坐诊,学习临床治病用药的经验。他是一个十分认真的人,每次由法国来长沙之前,总要预先发邮件告诉我到达的日期,请我安排好坐诊的时间,不愿错过每一次跟诊的机会。
他更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一旦注意到我开的处方有了新的变化,总是要问我为什么?我当然也不敢固步自封,除了频繁出诊看病之外,每天都会不断读书学习,吸取并运用别人的经验。
小虎一眼即能看出老师用药的变动,可见其观察之细,用心之深。这样的学生,当然值得另眼相看。
我在临床看病,特别喜欢运用张仲景的经方,我始终认为:学习中医的捷径有两条,一条是从针灸推拿入手,因为经络穴位规范化,易学易记,手法熟练后,治病可立竿见影;一条是学会运用经方。因为经方数量不多,疗效卓越,治疗的范围几乎涵盖所有疾病。而如能以针灸推拿手法与经方配合使用,则更如虎添翼,治疗效果愈佳。
小虎崇拜张仲景,很赞同我的观点,我们之间有了许多共同语言。每次回到法国之后,他都勤于出诊实践,不断积累临床用药的经验。
有一次,他采用我书中的“瓜石汤”,花了两个月时间,治愈了一位闭经两年的18岁少女,按捺不住兴奋之情,发邮件向我报告。我由衷地为之高兴,并把这个由学生治愈的病案,收进了《我是铁杆中医》增订本的上百首医案中。
唐代李商隐诗云:“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看到年轻人有所成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多么赏心锐目的景致,多么令人快慰的事情!
中国式的诊所,多数不是封闭的,一个患者看病,经常有好些候诊者坐在周围。这个碧眼、黄发、高鼻梁的洋人,坐在中医诊室里跟我抄方,十分惹眼,许多患者忍不住同他对话。岂知他一开腔,吐出的竟是一口纯正、流利的中国普通话,总让对话者吃惊不小;特别是他在跟诊记录本上写的那一笔工整秀丽的中国字,更令人赞叹不已!人们看到的只是表象,哪里知道他在学习中国文化方面下的苦功,是大多数中国青年难以想象的。
我后来了解到:他自小就对东方文化情有独钟,6岁练柔道,12岁学空手道,18岁读大学时习咏春拳,为了得到真谛,居然追寻到澳洲,拜叶问的弟子张卓兴为师,后来正式拜师在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意拳”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姚承光先生门下,成为了中国意拳第四代传人。
在读大学时,他又开始致力于实现另外一个更大的梦想:学中医,为患者解除痛苦!他利用业余时间到中国餐馆打工,利用旅游机会到台湾学中文,学整骨,在法国巴黎大学修完中文系学士课程,又到里昂大学申请中文系博士班。2003年拿到“法国针灸师”证书后,他开办了自己的诊所,用针灸、推拿、整骨、药膳为患者服务。他还与法国的孔子学院、西医大学联系,讲解中医,教授意拳、太极、气功,把自己学到的中国文化的精髓,不遗余力展示给法国人民。
他告诉我,“法国小虎”只是他的小名,中文大名叫“余博通”。有意思的是:他的中文姓氏“余”,取自夫人。夫人余惠智,是一个来自台湾的漂亮女孩,更是他事业中的得力助手,他以这样的独特方式,表达了对妻子的珍爱和伉俪情深。“博通”在汉语中,可是一个“很酷”的名字,显示了其人不同凡响的高远志向!
我们的古人提倡“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而今天,这样精深博大的教育思想,竟在一个西方学子的身上,得到如此完美的体现,这实在值得我们从事中医教育的人深思!唐代的文学大师韩愈在《师说》中有一句名言:“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感叹有这样优秀的学生,在法国以传播中医和中国文化为己任,这是老师的无上荣耀,更是中医事业之幸,中国传统文化之幸!
中医是中国古代优秀文化中最宝贵、最具生命力的遗产,它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世界,在21世纪以身心健康为中心诉求和价值取向的时代,注重天人同一、阴阳和谐、辨证论治的中医,必将为人类的医疗保健事业做出更大贡献。然而,目前中医走向世界的道路,仍然艰难曲折,中医的理论与实践,一时还难以被现代西方人所理解与接受。我们期盼有更多的西方学子和友人,像余博士这样,坚持不懈,身体力行,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使者,成为中医事业的继承人!当然,他所做的这个翻译工作,只不过是东风第一枝,要使中医在法国和西方发扬光大,任重而道远。在师生临别之际,我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个“中国红”瓷杯相赠,上面写着四个金光夺目的大字:“中医万岁!”礼虽轻,情义重,寄予了老师对学生未来的殷切期望。“法国小虎”,加油!老师始终是你的坚强后盾!
【本文原载于中国中医药报2014年4月28日刊,作者授权中医书友会(微信号zhongyishuyou)发表。尊重知识与劳动,转载请保留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