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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读 | 他的建筑是介质,缓慢了时间

建筑素描 AC建筑创作 2019-08-09

托尼·希洛尼斯(Toni Gironès),1992年毕业于巴塞罗那的瓦耶斯建筑学院,并留校任教至2005年。从2005年到2011年,从项目和城市规划,2011年至今,在雷乌斯建筑学院任教,教学的同时致力于实践,曾获得加泰罗尼亚青年建筑师奖,2012年的FAD Awards等多个奖项。代表作有:坎塔科罗马遗址改建、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等。


本文是由恩里克•安卡波(Enrique Encabo)和伊玛库拉达•马伦达( Immaculada Maluenda)(Q!Studio事务所创始人,分别在马德里建筑学院和马德里欧洲大学教学)针对托尼·希洛尼斯的数个项目,与其展开的一篇采访对话,他们在如何认知场地、可居住性、考古遗址,以及怎样处理建筑与环境的关系等方面进行了探讨。在当下,时间像被按了加速键一般被“压缩”的情况下,建筑师该怎样解压缩以让时间放慢,使人们能够重新诗意的凝视建筑场所?

本文原载于EL Croquis No.189

Alfredo Payá; Toni Gironès; José María Sánchez García 略有删减

可居住环境 | 与托尼•希洛尼斯对话》作者:恩里克•安卡波和伊玛库拉达•马伦达

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 

塞罗-阿尔特萨德塞格雷,莱里达省,西班牙,2007/2012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 “常量”构成场地的认知 -


恩里克•安卡波和伊玛库拉达•马伦达(以下简称为E&I):目前为止,你的全部作品都在加泰罗尼亚这一特定区域内完成。这种地域性集中对你来说具有怎样的重要性?


托尼·希洛尼斯(以下简称为Toni):了解场地非常有必要。我开始一个项目之前,一定会去场地上走一走。有些地方我已经非常熟悉,而有些则需要我去逐步发掘,例如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Megalithic tomb/dolmen transmitter space in Seró)。在塞罗,这一过程持续了接近七年,足够我为项目在各个阶段建立起连贯的处理方式,并且保持对自己作品的批判性视野。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E&I:什么特质构成了你对于场地的认知?


Toni: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无法定义任何确切的特质。这更关乎一种态度:对于场地上可以变成设计工具的元素的探知和质询。这种倾向能使你在整个设计过程中避免绝对性,最多偶尔会一时脑热,但总是能够及时返回正轨。这种反复的经历,经由时间的沉淀将产生一些常量(constants)。尽管是从建筑师的主观视角出发去设计,但我们却仍试着从未来的空间使用者身上提取客观条件。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草图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E&I: 这些常量是否会由于项目地点变化而不同?


Toni:不,它们总是一致的,永远与可居住性(habitability)这一问题紧密相关:从处理边界到中间空间(intermediate spaces)过渡的方式,以及使用什么元素、手段将这种过渡具象化。


我对景观概念的定义非常开放,因为每一个工作环境都拥有它自己的特质,无论是像巴达洛纳35住宅(35 homes in Badalona所处的城市,还是像塞罗那样的农业区。关键在于不带偏见地聆听这些环境特质,并以某种方式扩展它们之间的联系。


巴达洛纳35住宅与周边的城市环境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与周边的农业环境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尽管住宅和陵墓服务空间的功能截然不同,但在我看来,在设计上它们采用了类似的机制,也就是将公共户外景观与室内联系起来巴达洛纳35住宅中高识别性、生机勃勃的传统特征来自我幼时记忆中的砖墙;而在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中,我使用了大量的农用砖结构。


巴达洛纳35住宅陶瓷过梁立面  © Adrià Goula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农用砖立面

图片来源:ArchDaily


黏土特有的多孔性尺度塑造的材料属性界定了建筑的边界:在巴达洛纳项目中,我使用尺寸为1.5米长、20厘米高的陶瓷过梁,在临街面留下长1.5米、高40厘米的孔隙;



巴达洛纳35住宅沿街立面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在塞罗的项目中,我则使用了长50厘米、高25厘米的玻璃瓶架,中间排列有直径10厘米的孔洞。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玻璃瓶架立面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可居住性是建筑的最基本的任务 -


E&I:可居住性的理念似乎影响了你的全部作品,你是否认为它可以作为一种抽象品质用于住宅之外的领域?


Toni:我认为可居住性是建筑的最基本的任务。巴塞罗那建筑师帕尔·里耶拉(Pere Riera)[1]经常引用智利生物学家亨伯特·马图拉纳(Humberto Maturana)的一段引人深思的话:“我们将美学变成艺术,将健康变成医药,将科学变成技术,将可居住性变成建筑,将人类变成观众;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已经失去了将生活作为一种美学体验的诗意想象。


我时常重新思考这一断言:现在有75亿人居住在地球上,到了2025年或2030年,将有80%的地球人口将集中于城市。因为根据某种特定的社会进步发展观念,城市是唯一可居住的环境。如今,甚至社会进步的概念都已成为可以营销的产品,比如说,可居住性的商业角度可以是科技相关的舒适感。在第一世界,人们梦想着住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全年享受19至25摄氏度恒定的热带气候,换句话说,人类想要扩大这种舒适区以覆盖全球的人口,但只有破坏所有大气循环才能做到这一点。


虽然每个项目的需求和契机都不同,我仍在每一个中都运用了资源利用的理念,尝试将除必须以外的剩余可操作资源部分,转化成一种概念化的可能性。例如在萨洛社会住宅项目(Social dwellings in Salou)中,我将对流通风与植被结合起来,用以预冷周围环境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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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洛社会住宅

塔拉戈纳省,西班牙,2007/2009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萨洛社会住宅平面图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所以,世界上的某个特定地点的一年中的某个特定时间点,我们实际上可以利用最少的资源来实现这种可居住的气候舒适区。


萨洛社会住宅剖面图 对流通风与植被立面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1]帕尔·里耶拉(Pere Riera),1945年生于巴塞罗那,西班牙建筑师,同时也是一名创作型歌手,现任巴塞罗那建筑学院董事会成员,担任该学院学术框架内的“Barcelona Desire Laboratory”硕士课程主任。




- 阳刚的“轮廓建筑” vs 阴柔的“环境建筑”-


E&I:你如何看待把入住作为过程的一部分这个观点?


Toni:我从未将建筑看作是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物体,或是只为在博物馆中展览而创作的艺术作品。建筑应在某种特定条件下留给他人来诠释,这就像是一场接力赛。矛盾的是,我有时会听到其他建筑师说他们的作品是用来观看的,这种论调与抽象化的理念有关,而抽象化是当代建筑的诸多问题之一。


抽象化是设计中用以解决种种问题的必要手段,但我们需要回归现实,将其具体化并使其变得可以居住。这种回归往往会被忽视,而项目则继续进行直至成为一件抽象作品,无论是在用户层面还是在材料随着时间的演变等方面都无法满足某些必要需求。


也许这便是我赞赏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的态度的原因,他说:“我对那些在形而上学、限定的、中立的房间里表达‘过程’的艺术作品不感兴趣。我喜欢那些考虑到日复一日中,会受到存在元素直接影响的艺术,而非只考虑表现形式的。”[2] 现实就存在于生活发生之处,且现实的潜能往往因气候变化、使用者的诠释或是改造场所的形式而呈现。


罗伯特·史密森(1938~1973),美国著名的大地艺术家。他的代表性大地作品:《螺旋形的防波堤》、《螺旋形山丘》等。1973年,35岁的罗伯特·史密森在英国坐飞机考察地形以创作,因飞机失事而遇难。

《螺旋形的防波堤》地点在美国犹他州的大盐湖边一个荒凉的沙滩上。把垃圾和各色石头用推土机倒在盐湖红色的水中,形成了一个螺旋形状的堤坝,这个庞然大物占地十英亩,螺旋中心离岸边长达46 米,所有长度加起来有500 多米,顶部宽约4.6米。图片来源于网络


建筑师的职业在于创造环境而非生成轮廓,因为材料元素具有它们自己的几何形状、尺度以及时空排布秩序。事实上,身为环境就意味着它们可以被使用者诠释,并最终被可居住性具象化。丹尼·弗雷西斯(Dani Freixes)[3]曾对我说过,基于轮廓而设计的建筑往往较为阳刚,基于自身环境而设计的建筑则更为阴柔。显然这事儿与建筑师的性别无关,也与建筑的外表和诸如曲线之类的几何形体并无干系。


他将摩天大厦视为“轮廓建筑”的范例,因为它的意义和对场地的强力干预:摩天大厦的目的在于运用其作为一个物体的影响,它的设计就是为了观赏、吸引世人目光并定义城市尺度而生。另一方面,被视为柔美的建筑则通过生成特定环境来提升和最优化自身的可居住性。“环境建筑”如同母亲子宫一般接纳你,使你在家一般的空间中栖居。阿罕布拉宫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些环境条件在水循环、空气对流、植被和适应地形的设计中被物质化了。当然,以“环境建筑”的方式思考设计的例子我还能举出很多。


阿尔罕布拉宫狮子院 图片来源:网络



[2] 罗伯特·史密森文集。插图散文集。南希·霍尔特编撰,1979年出版。

[3] 丹尼·弗雷西斯,Dani Freixes,1946年出生于巴塞罗那市,建筑师事务所“Varis Arquitectes SL”主创之一。 2007年,他被授予MinasdeGavá考古公园的国家建筑和公共空间奖。2015年,负责巴塞罗那教区博物馆的策展的改造。




建筑是身体与生活环境之间的媒介 -


E&I:你通常使用低技术材料,也常常把自然作为一种建筑材料,这种方法使人想起工艺相关的理念。在后工业时代的大环境下,你认为这仍然是一种可持续策略吗?


Toni:是的。显而易见,这与对时间的诠释有关。从二十世纪起,时间被压缩了。这种压缩影响了我们理解和度量现代世界的方式,这也就是为什么建筑会与不同时间概念相关联、与人们所处的时空之间进行联系。


一座悠然的、发人深省的建筑通常与多孔材质有关。关键在于用你所谓的低技材料与它周围的环境之间建立互动,来帮助人们在此限定下理解慢时间(slower time)——能与网络化系统的复杂性共存的另一种价值。


巴达洛纳35住宅 位于住宅和城市之间的中间地带中和了两种速度的时间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E&I:你提及了慢时间沉思。在你与考古相关的项目中,路径(itinerary)是关键因素,例如吉索纳的罗马耶索城考古遗址公园( Archaeological park for the Roman lesso settlement in Guisona)和坎塔科罗马遗址改建(Adaptation of the Can Tacó Roman site),在这些项目中,温度、声音和材质等方面则扮演了意料之外的角色。


Toni:路径关于用停留点将游客行进分散为不同的速度。但温度、声音和材质等因素与路径的概念关系不大,而是与对作为体验与生活的空间的理解有关。在我看来,建筑是介质,是身体与我们所生活的环境之间的媒介。它将场所具象化,让人便于理解并参与其中,或是得到更好的居住体验。


罗马耶索城考古遗址公园俯瞰(原貌与改造)

图片来源: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罗马耶索城考古遗址公园平面图

图片来源: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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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耶索城考古遗址公园

吉索纳,莱里达省,西班牙,2008/2011  图片来源:valldelllobregos; EL croquis No.189


如果我们将这种观念与功能联系起来,无论是像巴达洛纳和萨洛那样的住宅,还是吉索纳、坎塔科以及塞罗那样的考古遗址,我们都可以使用这些方法来处理边界:联结中间空间,设计一系列使游客驻步或改变游览速度的节点。这在任何情形下都并非意图成为一种行为体验,而是赋予了人们寻找属于自己的路线的自由。

坎塔科罗马遗址改建俯瞰(原貌与改造)

坎塔科,巴塞罗纳省蒙特纳区,西班牙,2008/20112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坎塔科罗马遗址改建平面图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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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塔科罗马遗址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例如在比拉萨尔-德达尔特罗马窑房探索中心(Roman kiln discovery space in Vilassar de Dalt),我在室内与室外之间设置了一个暂停点——过渡室,它坐落于压缩时间与慢时间之间,在这里,游客得以感知时间的弹性。


罗马窑房探索中心 

比拉萨尔-德达尔特 巴塞罗那,西班牙,2002/2004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罗马窑房探索中心


在坎塔科,业已存在的森林则是解开被压缩时间的场所。


坎塔科罗马遗址改建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在萨洛,它是回家路上的顺序展开的中间地带:在自己的车中,下车,踏上小路,经过一丛白杨树,穿过一扇门,走过一条长廊,攀上几步阶梯,抵达一条内街,越过门槛,你进入了自己的房子,到达了露台。尽管这些项目的需求各有不同,最终它们却使用了非常相近的设计手法。


萨洛社会住宅  走廊

图片来源:EL croquis No.189


考古遗址重新激活了人们阅读场所的方式-


E&I:在本期建筑素描No.189中,你的全部考古遗址项目都是超出预期的长期工作,而它们是由特定的初始条件所决定的。这种经验对于你的其他作品产生了何种影响呢?


Toni:事实上,我会把它们看作在持续进行的项目,显然,这会在需求方面包含更多工作。在二十一世纪社会背景下,强调某件事物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它可以被人们长期诠释。我是在谈论场所而不仅是物质,以及最重要的是,那些连续层是如何演变的?以及在当下形成一种高度混合的稳定层之前,它们在时间长河中是如何共存?这意味着现实包含了更广阔的范围。


当人们参观像塞罗那样的考古遗址时,他们将接触一片有着猪圈、预制混凝土结构以及半成品建筑等组成的景观,我致力于捍卫并鼓励每个人的诗意凝视考古遗址伴随着漫长的时间尺度,它的历史语境、它与当下时代的共存,也鼓励着每位来访者的调查和研究实践。


塞罗巨石陵墓文化服务空间   © Toni Gironès


这些考古遗址项目与我的其他项目中还有一种共同特质,即对于本质的探寻。这与对特定建筑材料的非正统使用方式有关。例如处于保守城市环境中的巴西诺网球俱乐部的绿廊,以及巴达洛纳的35间住宅,两者使用的材质在令人愉悦的空间内再造了一种与休闲度假时光相关联的鲜活体验,表达出一种放慢时间的松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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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诺网球俱乐部绿廊

巴塞罗那,西班牙,2006/2007 © Adrià Goula


E&I:在我们的对话中,你强调了在你的作品中扮演了关键角色的两个概念:处理场地的手法以及具象化。记忆或许是另一个常量。你认为这在多大程度上可被视为项目中的个人投射?你认为在项目中这可以被视为何种程度的个人投射?


Toni记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我将其视为时间的沉淀,可以把人引向此情此景下的构建或叙事。正如我先前曾提到的,像塞罗、吉索纳和坎塔科这样的考古遗址,其价值在于它们如何重新激活我们看待这些场所的方式。它们利用极少的资源生成了与这些环境相关的知识、再创造与连接度:在塞罗,它是一个新的城镇公共空间;在坎塔科,则是一个可以用于会面的户外高地,是一座仿佛是伫立在当代大都市复杂环境中那样的,位于三座小丘之间的巨大建筑物。



坎塔科罗马遗址改建

蒙托尔内斯-德尔巴列斯,巴塞罗那,西班牙,2008  © Toni Gironès


我认为考古遗址是一块磁石,是一种激发疑问的元素。但这种状态严重依赖于持续数年的设计与实现过程,以及与不同管理者和委托方之间的对话。因此它才能在许多不同的尺度上转变为某种更复杂的事物,这也是我极其感兴趣的地方。

 

将这些项目与罗马时期的窑炉遗址联结起来,可以得出一种叙述的心理构建,一个反映了加泰罗尼亚地区四种不同气候、不同情境、不同人口、与周边环境不同关系的横截面:从塞罗的比利牛斯山麓景观,到农业与工业交织的吉索纳,从坎塔科彻头彻尾的大都市环境,再到地中海沿岸的比拉萨尔-德达尔特。


塞罗,吉索纳,蒙特梅洛和比拉萨尔-德达尔特的四个设计在加泰罗尼亚地区形成了一系列横向截面/叙事


塞罗:前比利牛斯山山麓 - 吉索纳:农业-工业 - 蒙特梅洛:大都市 - 比拉萨尔-德达尔特:地中海沿岸(从左至右)


作者简介:

恩里克•安卡波(Enrique Encabo)和伊玛库拉达•马伦达( Immaculada Maluenda),二人均生于1975年,都是来自马德里的建筑师。他们分别在马德里建筑学院(马德里理工大学)和马德里欧洲大学教学。自2007年起,他们成立了Q!Studio事务所,从事写作、研究以及文化管理工作。二人曾共同编辑过近20本书刊,他们是2012年和2014年威尼斯双年展西班牙馆委员会的成员。20092014年间,他们编导并主持了每周电台节目“PlanetaBETA”。目前,他们在马德里世界日报文化副刊的建筑板块做独立评论人。

译者:张维宸

图+文丨AC传媒

编 辑 丨大木爻 +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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