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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在西岙抓一缕古风玩

2014-08-23 浦 子 中国旅游文学

去西岙的路上不用乘船的。


那时候是宋代,乘船得从碧波荡漾的三门湾,欣赏遍两岸喧闹的田野风光,最后,来到一个两山夹峙的好去处。鸡在近处叫,狗在远处吠,炊烟在斜阳中直直的一动不动。艄公将最后一橹摇罢,在码头的船桩上拴好船,然后叫一声:客官,上船了!踏上岸去,方看见一个狭长的山沟里,竟然散落着一千多户人家,漫步村街,不算南货店、绸店、饭店,仅“打铜店”就有36爿,那叮叮当当的打铜声,比得过山涧旁的鸟鸣声。


不坐船就走路。从北宋至道咸平年间(995-1003)陈氏怀琪公自福建长溪迁入起,西岙人翻山越岭已经走了一千多年了。亏得是走路,呆在那里是没有多大出息的。在这个山角落里,历代走出来进士12名,其中,数南宋右丞相叶梦鼎的名气最大,叶丞相原名陈吉甫,六岁出继上宅村(现为胡陈乡永和村)叶氏母族。人们这样赞誉宋代的西岙村:“盛朝浙右无双族,大宋江南第一家。”


在怀琪公走进这块山地一千多年后,我也走进这里。一进入我就马上被村庄周边的山景迷住。村民自豪地说,看看,这里的好风水。这里的山头个个有说法,谓“九龙抢珠”。九龙指:大肚龙、伏地龙、盘龙、卷岗龙、啸天龙、出洞龙、喷水白龙、头水青龙、出海龙,珠指龙珠山。我看过来,看过去,一座座巍峨挺拔,气象万千。我立在这些山峰面前,顿觉自身的渺小,却印证了山水孕育造化人的观点。“登泰山而小天下,”不止是视野的变化,更在于心灵的毓秀。


且看西岙的代表人物叶梦鼎,官位最高至南宋右丞相,他一辈子都在与邪恶势力作斗争,面对奸臣左丞相贾似道等人的威逼利诱,梦鼎说:“廉耻事大,死生事小,万无可回之理。”另一个代表人物郑霖,宋绍定二年(1229)登黄朴榜进士,是叶梦鼎老师,最大官位至大理司直枢密院编修。史书上说,当时贾似道当权于朝,四处网罗人才以为己用,有意拉拢郑霖。但郑霖深恶贾似道恃世弄权,不愿与其往来,后贾似道以"司都"、"监礼部郎官"等职授郑霖,皆拒不就职。后被诬陷杀害。这些古代贤人耿直、善良品质的形成,莫不与这里的地理环境有关。一个个西岙人都如大山一般,立着巍然,掷地有声。


铮铮作响的西岙人,连民风也与天下人不同,是这里有一个“四姓祠堂”。从民族文化史上可以看到,祠堂(宗祠)是供奉祖先和祭祀场所,是宗族的象征。宗庙制度产生于周代。上古时代,士大夫不敢建宗庙,宗庙为天子专有。宋代朱熹提倡家族祠堂:每个家族建立一个奉祀高、曾、祖、祢四世神主的祠堂四龛。祠堂是族权与神权交织中心。这里须着重指出,宗祠是以一个家族一个姓氏组成的。祠堂是一个家族一个姓氏的礼仪之地。而西岙的宗祠居然以四姓合祠。究其原因,有一说,是南宋度宗执政时,村里有右丞相陈吉甫(叶梦鼎)、发运使郑霖、国子祭酒周成童、翰林学士王良宠四人同朝为官,度宗皇帝令其子孙合为一祠,以祀其祖。另一说是,西岙民风淳朴,邻里和睦,虽是异姓,却如同宗,加上地处偏僻山地,空间狭小,如果各姓各建宗祠,实属择地不易。可地不容人心容人,于是四姓合建一祠,供奉四姓的祖宗牌位同享四姓后裔香火。离村庄不远的集福寺,建于晋代,比村庄的建立要早七百多年。这个寺院的寺名就含有集众有福的含义。想不到狭小空间里的西岙人有着不同一般的包容,是天下人没有的开阔胸襟。


铮铮作响的西岙人好浪漫。这种浪漫自然与神的膜拜联在一起。西岙有正月十八夜“行大龙”习俗。因为龙文化是中华民族最大的神文化。相传宋淳祐十三年八月初三,陈氏十一世祖文纬公官右司朗中,退老而归,道径扬子江,风浪交作。其仰天哀告,霎时现出龙身,即绘其形,复还故土,设每年正月十八夜二龙飞舞,以答神佑。古往今来,中国有很多的村庄在舞龙。而这里,自宋代开始,人才辈出,且多在朝庭为官,中华文化向来有“皇上为真龙天子”之称谓,而西岙的人才称臣于国君,就有真实意义上的“抬龙护龙”。比起别的村庄舞龙习俗,西岙人自觉得底气更足一些。今年的正月十八夜,我在西岙亲眼目睹了“二龙共舞”的壮观场面后,却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我看到2004年仿制的大龙,头高3.8米,身长32米,由40多位青壮后生抬着游走。2008年添制的青龙,头高3.5米,长39米,由32人抬。西岙人崇拜龙,不敢舞龙,只是把龙体虔诚的塑起,抬着走,像他们的先贤辅佐皇帝一样。其实,这么庞大的龙体,舞是舞不起来的。走吧,到我们村庄的角角落落去一下,希望以你的龙威,怯除晦气邪气,壮大阳气正气。呵呵,这么说,西岙人的抬龙里,还带有农民式的狡黠。


坐着汽车进出西岙是最近的事了。前年夏天,今年冬天,我都是坐着汽车的,看着两边山景,心里都有朝拜乡贤之地的感觉。因为虔诚,因为热爱,故生出一些胆量说事了,这也是籍借那些故去的乡贤遗下的正能量吧。


这一次,我和一些文化工作者是被邀请去参加“西岙古村保护研讨会”的。所以,当会议组织者如数家珍地说起古迹遗存有“九加一”:一座晋寺,二穴古墓,三座宋桥,四姓祠堂,五盘碾子,六大古树,七道圣旨,八处景观,九龙抢珠,外加“抬龙”,我不由地感慨万端。


在当下西岙,除了正月十八夜的抬龙,还有无法搬动的自然景观,煌煌古迹几近绝迹。那条叮当叮当响如天籁布满打铜店的老街呢,那座黄昏里牵了二三条捕鱼船三四艘载客舟的老码头呢,那些依着山势而建与周围环境结成一体的木制榫卯结构道地呢,那个墙弄里撑着花雨伞戴着枙子花的姑娘呢,还有孩童踩着木拖咯咯作响浙东地区特有的石子路呢。没了,没了。连那座全国独一无二的四姓祠堂,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村影剧院时拆了。


我记得我在研讨会上恨恨地说过这样一句话:“别再说咱过去多辉煌,就如阿Q说咱祖宗比你阔多了一样没有意义!”


我说,乡村文化该有它的定位和美学支撑,我举例,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梁漱冥先生发起的乡村运动,就十分推崇英国式的乡村范式。但他推崇的不是中国的乡村换成英国的乡村面貌,而是英国乡村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


我继续说,农村的现代化不仅仅是拆旧房子建新房子把农村建得像城市一样,更重要的是意识的现代化。你们看看,古西岙凝聚了中国传统乡村传统文化的精华,应该是乡村文化的瑰宝。可它没了。


我继续说,不要在古村不古的时候,想起保护古村落。


我再继续说,不要在上级提倡文化重要的时候,当作向上级献功的举动;不要看在旅游能赚钱的时候,想起该保护古村落。我们这一代文化人,得有良心,得对得起祖宗。不要在我们这一代,把祖宗留下来的中国特色乡村全丢了。否则,让祖宗的魂何以安?福荫何处施?


十分庆幸的是西岙人清楚过来了。尽管清醒过来时,什么也没有了。可对眼下正在大拆大迁的村庄是一个警示,别再做傻事了。


我沐手、焚香、祈祷:古西岙魂兮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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