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滇东旅途随笔
【1】
“旅游要有故事，但不要有事故。”资深文化与旅游专家王洁平 先生在出发的旅游大巴上如是说。这句话看似简单却道出了旅游与文 化的相依关系，也道出了美好生活安全为要的宗旨。文化这东西，说多了矫情，不说却也乏味。
导游小燕子讲的故事是从我们驶向昆明市区的大巴车背后的长 水机场开始的:机场建筑造型像“展翅的大鹏”，抑或“合十的双手”。 而次日昆明高铁站的“孔雀开屏”造型由于要移步到另一侧才能看到而被我们放弃了。我国城市建筑物造型之美一向被忽视，以至于中国 的大多数城市近年来虽然快速地“长高了”，却难言美观。没有造型美，更无内涵美。窃以为有时建筑造型被人们多重解读不仅不会造成 对城市的伤害，还会增添无穷趣味，平添了广告效应——譬如昆明长 水机场建筑造型在我的眼里它更像是一本翻开后合在藤筐上的书。
即使是短时间的戏谑，也是城市魅力的一部分——例如央视的“大裤衩”。 在我看来，自嘲是一种高明的真实。最近在看足球世界杯，得知冰岛 队曾经以 2:14 的悬殊比分惨败给丹麦，然而，豁达乐观的冰岛人却生产并命名一款啤酒为“2:14”，这样的自嘲令国人不敢想象，但结 果呢?当他们知耻而后勇取得了进步后，伴随着震撼人心的“维京狮 吼”，他们赢得了更多的尊重。平心而论，长水机场建筑造型的线条 极具张力，东西文化元素巧妙交合，艺术语言简约而不简单。
我开玩笑说小燕子讲述的都是关于“鸟”的故事。其实我们这些 游者不也如同候鸟吗——一群群随着四季的变迁从一处飞往另一处 栖息。但领队阿珠说的“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去往别人呆腻的地方”这句话我觉得更是对旅游的深刻的人性解读。那般轻松自在，只有人类在有了闲暇的时间和闲余的钱之后才有的更高级的追求——从有宜人之美的家乡出发，或去往惬意的他乡体验曼妙的时光，或到达心仪 的远方探寻惊人之美。因此，置身于美好的大自然，尽情欣赏造物主恩赐的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拓展自身物理视野和知识视野，并从那里的人文景观里解读人类的重重隐秘，便成了国人们对于国家倡导的 “美好生活”的一种诠释和践行。
【2】
位于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丘北县境内的“普者黑”是彝语“鱼虾 盛产地”的意思。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它“水上田园、湖泊峰林、 彝家水乡、岩溶湿地、荷花世界、候鸟天堂”的绝伦美景。我们泛舟 在清澈的溪流沿村庄绕行，恍若置身仙境。仙境里彝族人家的房子以 及它的门窗对于看惯了的横平竖直的火柴盒建筑的我们来说觉得十 分新奇，它像是一幅儿童画般门窗歪歪扭扭，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而房子里装满了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故事。
荷花池边，女士们挥霍着色彩变换着姿势饶有兴致地拍照，像是一只不断转动着的万花筒里的情景。为了寻找到最佳拍摄角度和位置， 一向胆小的女士们有时竟会置身池边桥沿，不惧泥泞沼泽，身处险境依然笑得绚烂如花，令我暗暗佩服她们对美丽的执着向往。是啊，人生就像一只蝴蝶，没有破茧勇气，哪来飞舞的美丽？！
于是我想：男人看风景心情是背景，心情好风景总是好，心情不好一切都是烦躁；女人擅将风景作背景，只要有花开，镜头里装满了好心情。
菜花箐，因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此拍摄而声名大振。 “箐”读“qing”时意为“绿丛山谷”。山谷四周是喀斯特地貌典型的山峦，山谷间湖泽如镜，镜中有岛，湖中荷叶涟涟荷花亭亭，湖边桃花娇艳绿叶葱翠。据说此地桃花四季常开，如今因拍摄需要添置了许多假桃树假残荷，若不细察倒也分辨不出真伪。人世间多少真假难辨物，常叹自己认知水平有限。更有人心难测，又有几人能真懂?而 当你真懂了才发现，更高境界在于糊涂。以我看人生的境界就在于一半清醒一半糊涂，而游者之乐在于半梦半醒之间。
同样是花，女士们对“水花”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拒绝。每当其 它小舟上的人意欲向我们“发难”时，我们已早早高悬免战牌。那边的人迟疑地放下手中的“武器”，不解地摇摇头，失望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这边的人则任由他们之间泼水嬉闹打水仗，盆桶水枪手足并用， 浑身湿透图一时之快。从旅游的角度来说，这种参与性活动是极具娱乐效果的。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江南女人的矜持含蓄与谋篇布局:出来旅游眼睛惬意，身体也要舒爽才好，如只图一时之快，接下来浑身 湿漉漉难受是划不来的。地域文化铸就的群体性格特征全国各地差异 不小，彼此常有龃龉。东北人秉承了水泊文化，彪悍勇敢，凡事喜欢 酣畅淋漓；广东天气湿热，捕鱼喝茶，性情温和不爱争斗；江南鱼米 之乡，耕读之乐，养成了养尊处优的秉性......生存方式决定了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决定了行为方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此我在诸地从事酒店管理工作期间感受颇深。孔子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们不同却彼此欣赏，“君子和而不同”嘛!
菜花箐虽远离喧嚣却仍是小世界。想起前苏联寓言家克雷洛夫笔下描绘的那个躱避人世的书生，他躲进了森林，却因为衣服常被鼠咬而养了一只猫，猫要吃牛奶便养了一头牛，牛要人管养便雇了一个人 ——最终却亲手重置了人世。原来人生在世惟有面对，“小隐隐于寺庙，大隐隐于市井。”世上并没有绝对隔世的“世外桃源”。
【3】
相对隔世的“世外桃源”还真有，“坝美”就是。“坝美”，壮语 意为“森林中的洞穴”。坝美是壮族人集聚地，因其山林幽静、神秘水道以及绿色田野间壮民的怡然生活恰与《桃花源记》中描绘的景致酷似而得名“世外桃源”。“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 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陶渊明是否来过此地我不得而知，但游历后细细对照，顿时觉得世上 恐难再有比这里更近似于“世外桃源”的地方了，称之为“世外桃源” 实不为过。
想起一副对联：“文章是案头山水，山水乃天下文章。” 读文章是一回事，现场体验又是另一回事，毕竟景自心中生，岂可刻舟求剑。 如剧情的铺垫手法，我们进入世外桃源——壮族人的村寨要先乘小船穿越溶洞。溶洞内没有其它观光溶洞常见的五光十色的泛光灯，而是略显意外地没有任何照明设施，这倒让我们体验了从黑暗到光明的心里从绝望到希望的巨大反差。黑暗里我凝神屏息，只能以耳朵来细察四周可能的危险，而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素昧平生的船夫，相信他对这里的了解一定如同了解自己的身体般清楚，他能让我们可以躲过上 面和两侧可能的尖利山石，水下可能的水獭人魔，空中可能的山鹰蝙 蝠......人本能地对于未知世界恐惧，这使我想起了一个吉尼斯纪录， 比的是人呆在黑房子里忍受漫漫长夜的时长......突然间，黑暗中一只 飞禽扑楞楞飞过，我心头不由一紧——人们时常在勇气充盈时感觉自 己无所不能，有时却在小心谨慎时感到草木皆兵。
大凡高峰体验都基于背景铺垫——譬如王洁平先生在途中讲述 的往事：当年他在下放农村时对于蛋炒饭的充分满足是基于长期只能 吃到玉米饭的前提。而现在人们在物质无忧甚至优厚的情况下却咀嚼不到幸福的味道。
在体验过黑暗的惊险和光明的喜悦后我们步入了壮族人的平坦 的村寨。旅游的开发给这里的农民带来了商机，也使得他们的生活得 以进一步改善。他们卖老树茶叶，也卖“五彩饭”和“老式冰棍”，当然还有久负盛名的“三七”，“三七”对生存环境很有讲究，它生长于海拔 800-2000 米之间，高不成低不就；温度湿度要恰到好处，干 不行湿不好，适者生存的原理使得这里的“三七”闻名遐迩。这里的东西价格公道，卖主与外面的生意人相比，微黑的脸颊上书写着淳朴， 慈悲的目光里流露出善良。天人已然合一，与他们在一起感觉就是与大自然相处。
小燕子介绍说，这里的壮族人有三样崇拜:帮助他们获得平等地位的毛泽东，他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以及咋一听有些脸红细想想却 不无道理的他们繁衍后代星火相传的生殖器。对自然崇拜是为了活着， 对生殖崇拜是为了活久，对毛泽东崇拜是为了活好。这难道不是人生 最平实最朴素的道理吗?
我自小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一直以为世外桃源在人间，却不知世外桃源是在世间，而更在心间。
【4】
九乡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美的溶洞。清水粼粼的“梯田”，跌 落而下的“雌雄瀑”，绝壁高悬的“天生桥”，独守洞口的“雄狮”，
水急峡高的“惊魂峡”，峡峙树覆的“荫翠霞”......除了这些奇景异 观之外，在游览过程中，我强烈意识到这个溶洞景观与其它溶洞相比 的非常之处在于洞内洞外相通的河流激荡和立于平坦的巨石之间的心理宽敞。
河流不仅使得凝固的石头有了柔情的萦绕，它自身也是百般矫情地忽而潺潺，忽而滔滔，时而回旋妖娆，时而飞流直下。摩崖石刻“拂 尘”、 “澂壁”恰到好处地描摹了水与石相依相存的奇妙。
意外出现的巨大飞石覆盖下的一片宽敞把我们从溶洞的奇曲逼抑中解脱出来，豁然开朗间身与心都得以充分释放。长舒一口气后，我们婉拒了农夫的滑竿。
惊叹于包括“风吹石弯”在内的钟乳石和石笋石柱的千姿百态， 感恩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让我们大开眼界，这是我们无法复制的伟大艺术，毕竟它的美丽是亿万年的等待。凝固与流动，嶙峋与平坦，转承 启合间铸就了九乡溶洞的杰出与不凡。
告别美景之前，总觉意犹未尽，不免要想起王安石所说的“常在于险远”。
旅途上的故事，请告诉我们；
有喜欢的文字，请分享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