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丨说生死

夜半了，耳畔却仍然播放着马修·连恩的《布列瑟农》：云儿伴着我的脚步，月儿也露出了忧伤的脸，我将星辰抛在身后，它们是点亮你天空的钻石……

听闻有一个旧友走了。她的先生发来了短信，叫我留意将见于报端的纪念性文章。字里行间，我看到的还是生命的脆弱与易碎！对于我，近些年来，真的是需要不时地去面对这样一种“告别”的情状了。而我能对朋友说的只是：保重！

再听说另外一个小朋友的娘亲，也是转眼间就没有了。说起来还是很年轻的人呀，竟是一个无证驾驶的厮，直接了当地把她撞死了。唉，生命有时就是这样的仓皇与急促！年轻时，满身的爱恨情仇；年长了，不外乎是生老病死。

每逢寒食清明，我们都会忙着与先人的灵魂相见。由此我也想起了大作家海明威的墓志铭：“恕我不起来了。”还有就是那个萧山籍书家瓦翁老人的临终遗言：“永别了，人间天堂；再会吧，花花世界”。回转身来，又见书载，弘一法师留下的最后绝笔则是：悲欣交集。

悲欣交集，人生不过如此！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它们，总是让我感怀。

季节已是金秋十月，你带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上路了，我却听得见你在天堂的笑声。三十五个年头的绽放和凋谢，走了，也是一种解脱！生命太过匆忙，以至于没有时间去敬畏生与死。再回到隆冬的苏州雪光中，无意间翻动抽屉，竟意外看见了一个十几年前你所赠予的生日礼物：剃须刀。

我记得自己是把所有关于你的通讯方式都删除了的：电话、MSN、QQ、短信（还没来得及加微信呐）……怎料想却还有一个它，仍这样顽强地存在着，提醒着我的记忆！就像《十年》里那句歌词所说：“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善良之人总是先被上帝召唤去，活着的我们自当珍惜。

世间有一种花，名字叫做石蒜花、曼珠沙华。夏秋之交，它自球根处抽出花茎，破土而出。花茎端顶生，先花后叶。彼岸花是石蒜花最有名的一个别名，因为它一般在秋分前后开花，那时正是古人所谓的秋彼岸日，所以被叫做了彼岸花。而我却更喜爱它的另一个俗名——“老死不相往来”，意则指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据称，在动物界，蓝鲸能活90—100年，大象能活90多年，鲵能活到130岁，龟是300—400岁，生活在深海中的“绿茸线蛇”的寿命则是20万多年；人类的自然寿命应在160—200岁左右，但实际上还没有人达到过这个记录。

时光是如此的珍贵，只是我们一去不回。

都说网络改变着生活，可是归根结底，一个人的饮食方式、说话方式、起居方式，甚至生老病死的方式，却还是保有着亘古的传统。

有文化的瓜娃子曾经说：大家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死，但都若无其事地活着，活着的意义呐，不能问。大叔我则回应说：行尸走肉，有啥不能问的。

还看大多中国人的退休生活：免费公园里轧堆，自助唱，或看唱，一天再一天……

一些多年不见的“朋友”，偶尔也还能有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只是为了验明彼此都还活着么？

太阳很好的午后，路过大公园。耳闻那些退休了的男男女女的对聊：“某某某走了，你知道吗？”“某某的老公走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人生，到后来，生死已成为最大的谈资和话题。

这个晚上，突然有两个老妹子对着Q群叫“姐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姨子”哇？可我一直都是为自己从来没有“小姨子”懊恼至今的呐！亏得这枚“老姐夫”还能忆起个大概，方不至于当场出洋相。于是，穿越过时光隧道，又回到了曾经的青春岁月。少年文章皆锦绣。当然，所谓的姐姐妹妹们也是，灿若锦绣。人生如是，走了一程又一程，老了更需要有共同的记忆；要是没有了这个“共同”，一而再、再而三地活着，也就是行尸走肉而已！

又到了国际睡眠日。全球抽样调查的结果是：有27%的人睡眠有问题；中国则超过30%，50%的中国学生睡眠不足。看来，要真正睡得香，也只能等待睡下就不再醒来的那一次了。

无论身在何处，时光终会老去。活着的我们，一定要留一些时间给失去。

又一次穿行杭州湾大桥，一条老腰却不争气地板结生硬了。动员起孩子她娘一遍遍搽抹云南白药酊，外加小屁孩威猛的拳敲脚踩，到晚上总算有所缓和。天气一变凉，我这老男人身上的“废品”“次品”零件们，还真就毫不客气地出来行凶报复了。早年看过一部匈牙利电影《废品的报复》，自觉年岁上去，身体也开始像用久了的机器零件，慢慢要算账了，要报复了。犹记年轻时听闻过的一句大白话：感觉不到身体部位在哪儿，就说明你哪儿都是新鲜活泼的！包括没心没肺。

大叔我40好几时，就开始老花眼了；岁月的确不饶人，不认、不服，看来是不行的！还真是的，人只有等进了医院，在医院里，才可以真正见生死，见强弱，见相依为命，见不离不弃，见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晚上七点多，那个要比我老许多的老头，总是不差分钟地站在了楼下水塘子边的草地上，放飞一尾电光闪闪的蜻蜓风筝。老头身背着一个有画面的小DV，里面是翻来覆去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爱的奉献》，等等；间或他也“嚓”地点上一颗烟，有滋有味的。风筝时高时低，升腾下降，线索就握在老头的手上。老头笃定自得，收放自如；那风筝俨然就是他的北海舰队。

这两天，我也成了他的一个伴。走罢、动罢，递上一棵烟，便开聊起来。老人说，前两年一查说是得了胃癌，要开刀，难活命。顿时懵了，傻了。辛苦了近一辈子，还要遭场大罪不成？冤不冤啊？不管它了！且歇歇，且玩玩吧。打打太极拳，放放风筝。风筝已先后买了2万多元钱了，没剩下两个，都放坏了。结果，前头再去一查，说是胃炎了。你想，都差点开刀了，都差点没人了。唉，这人啊！此时此刻，老人手上的风筝轻舞飞扬，头尾共长150 多米，空中净高上千米。

在这样的世道里，能够活着，就已经是一种修行。当把一切都看明白后，人也老了。明白，也须趁早。

大清早上学的路上，小屁孩突然发问：“爸爸，人死后会怎样？”“会变成风，变成天上的星星。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嘛。”“那阿婆、外婆也是吗？”“也是，她们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小尹妙。”“真神奇啊！”“那我老了呢？”“也一样啊，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小小尹妙。”“名字不一样的。”“嗯，名字不一样了。”

故乡遍地黄花。当年父亲病危时，看他浑身疼痛的难受样，我忍不住问年长一些的表兄：是否一定要这样靠打“杜冷丁”来维持生命？表兄说：一定要！因为这样，你们总还有个父亲在眼前！
节假日归乡的路上，一路风雨，车行缓慢，但见事故连连，喜忧转换，福祸咫尺瞬间。多爱你的亲人好友吧，分享一切的美酒美食，还有小小的愉悦，因为上天给予你的这种机缘，确实十分短暂！

在多日的、无边的、损伤生命的雾霾的包围里，连夜帮着土豆在微信圈转发了一则爱心求援的消息，并迅速得到了相关小伙伴的呼应。我虽没见过土豆的这位患病老同学，但对生命的尊重和爱惜，应该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类最闪光、最动人的地方！尽管至今尚有为数不少的国人，仍处在活得相当粗糙，甚至继续纠结在视钱财比生命更贵重的境况中。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文的进步，随着物欲的退减，在我大天朝，也一定会高高地竖起“生命至上”的旗帜来的。

是的，我确信：人，生来平等！在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面前，别的一切什么，都将是鸡毛，都将是纸屑，都将是微不足道的。生如夏花，死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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