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春的男人|八部半·故事新编
文|费里尼
古代的中国人比现在有劲,编撰玄幻故事的能力也强。今天我改写的故事,来源于佛经,刊载于《玄怪录卷一》,属于唐人传奇中的名篇。此处不贴原文,想看的可以搜关键词自己去网上找。
我纯粹用自己觉得适意的方式改写了这个故事。至于读者是不是适意,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体了。所以,是不是想继续读下去,决定权在你。
请将手机铃声搁到震动档。一个叫春男人的故事,开始了。
春是真的叫春。南北朝辰光,大约摸北周和隋朝年间,有一个男人名字叫杜子春——算了,为了避免恶俗趣味,还是叫伊“阿杜”好了。
阿杜是一个三起三落的男人。
要讲阿杜,也算富二代。爷娘跑特之后,坐吃山空,慢慢就败了。屋里厢亲眷朋友邪气嫌鄙伊,基本不来往了。
有一日,肚皮空空的阿杜立了上街沿叹气,跑过来一个撑了拐杖的老头,问伊:旁友,哪能回事体啊,旁友?
阿杜反正也空,就一口气讲了自家脱藤落襻的交关故事,越讲越气,越讲越激动,涎吐水喷了到处是。爷叔侬晓得的,搿地方啊,有钞票就是爷!
老头眯眯一笑,问伊;侬讲,侬吃用开销需要几钿?
阿杜一吓,想:册那,啥路道?侬养我啊?
老头还在笑。
嗯,我想有个三五万就可以维持生活了。阿杜看了看老头。
不够伐,侬再多讲一点?
十万!
不够伐,再多一点?
一百万!足够了。
哎,年纪介轻,有点魄性好伐?
三百万!
Bingo!搿还差不多!老头子迷花眼笑,从袖子管里摸出一刀钞票递过去:搿是定金一粒米,身上目前就带了这点,剩下来的,明朝中午我在西街的波斯名邸等侬过来拿,勿要迟到!
第二天中午,阿杜如约前去,拿到了299万。老头隔手就消失了,名字也没留。
钞票入手,阿杜心思又活络起来,想搿记总归一辈子不会受穷了。从此拉了一帮狐朋狗友每天K歌酗酒,流连花街柳巷,正宗活在当下。到底不是富一代,只晓得用勿会得赚。没两年,行头从纪梵希换到优衣库,车子开始是奥迪,换到科罗纳,最后是小牛电瓶车,再后来,11路电车。
变成脱底棺材的阿杜,又在上街沿仰望星空了。刚立定。金主爷叔又出现了:小杜啊,侬搿小逼样子本事也算大呃侬,算了,我也勿怪侬了,年轻人嘛,有几个可以看得牢钞票?没关系,爷叔我还是会帮侬的,侬讲,搿趟需要几钿?
阿杜本质还是要面孔的,不响。
老头再三逼问。阿杜想:吾册那碰着赤佬了要么,不过是一个有钞票的赤佬,伊阿会是我亲爹?
阿杜勿要特懂经,马上赔礼道歉。老头比较欣慰,关照:搿么就明朝中午,老地方碰头。
第二天,阿杜羞羞答答到了波斯名邸。老头闲话不多,丢给伊一千万。阿杜很激动,当场表忠心:爷叔侬搿记放心,我一定奋发图强,让比尔·盖茨马斯克看到我侪要吃老酸!
不过阿杜也比较当心,爷叔递过来开过罐的可乐,没吃。
一千万到手,阿杜又昏特了。重复故事讲起来没啥意思,总之,勿到两年,又脱底了。
就像电影《土拨鼠日》:阿杜穷,阿杜立了上街沿思考人生,爷叔来,给钱,阿杜用光;阿杜穷,阿杜立了上街沿思考人生,爷叔来,给钱,阿杜用光……
第三趟看到爷叔,阿杜转身就要逃夭。爷叔一把揪牢:只小浮尸啥地方跑!
阿杜低了头,不响。爷叔有眼激动:搿趟我给你3000万!再败特,就说明侬没药救了,基因里厢就是一个字:穷!
到底是挥霍过大钞票的人,贵归贵,教训也算买到了。阿杜当场拍胸脯,涎吐水喷了到处是:爷叔侬放心,我晓得了,拿了介许多钞票,不可以侪是自家开销,我决定了,做一个慈善基金,投资优质项目,赚到的钞票,继续投入慈善事业;现在社会上孤儿寡母老多的,我要去帮助伊拉。侬的恩惠我要让更多人受益,否则我哪能对得起侬对我的教育和资助呢,爷叔侬讲是搿道理伐?
爷叔迷花眼笑:册那,闲话侪被侬讲去了!讲归讲,爷叔还要看侬实际行动。搿能,侬去做侬想做的事体,明年七月十五中元节,老君庙门口碰头,项目验收!
阿杜没喇叭腔。经过市场调查,跑马圈地,造楼,周济社会孤残人士,排场做得老大,俨然明星慈善家。基金会运转得邪气顺利。伊还是穿纪梵希。上趟纪梵希的Pr已经提出了强烈抗议,讲伊将名牌圆领衫穿出了老头衫的感觉,降低品牌社会评价。搿趟纪梵希倒是自家寻上门,希望阿杜代言。阿杜拒绝了。
一年过去了,中元节,阿杜如约前往老君庙。爷叔轧了老庙门前的广场舞人群中正跳得扎劲,看到阿杜,人堆中蹿出来,拐杖也不撑了,一边揩汗一边搓伊:杜总好,杜总腔调老灵的,走,我带侬去我会所坐坐。
会所邪气隐秘。从华山云台峰上去,导航显示还要跑四十几里。一路无人,一个转弯,爷叔就带阿杜到了一栋叠加别墅前头,别墅高大威严,一看就不是地球人住的,上头还有几只长脚鹭鸶绕了屋檐飞来飞去,云彩距离屋顶很近,颜色侪像用过小红书滤镜,千奇百怪的色彩没侬想不到。
进到别墅,中庭挑高非常高,正当中竖了一只大约摸九尺高的炉子,火光熊熊,看起来在炼啥么事。旁边烧杯、试管,奇奇怪怪的材料堆满。还有好几个卖相一级看起来像黑丝助理的年轻小姑娘围了炉子。
阿杜别过头问爷叔:侬也看过《绝命毒师》啊?
爷叔已经把跳广场舞的衣裳换了,穿了一件黄袍子,还戴了一顶帽子,帽子冲上竖了几个棍子,像wifi信号指示。爷叔讲:我倒是看过《黑客帝国》。
爷叔摊开手,手上托了三枚白色药丸。又递给阿杜一杯酒:一道吃下去。
阿杜眼皮没眨,咚咚咚药酒下肚。
爷叔又丢了一张虎皮在客厅地板上,关照阿杜:朝东坐。
阿杜问:搿是国家保护动物啊,会得吃官司伐?
爷叔眼乌珠一弹:闲话是侬多!放心坐,搿是化纤高仿。
阿杜坐下去。爷叔关照:侬要好好听我接下去的叮嘱——等一歇我跑开,侬会得看到交关蛇虫八脚,就像钻到锡安城里厢的么事差不多,侬要稳牢、屏牢、嘴巴闭牢,千万勿要出声。还会看到不少大神、恶鬼、夜叉来惹侬,也不要响;我估计么,地狱猛兽也会有的,侬的亲眷朋友也会在侬面前受刑遭罪……看起来邪气逼真,但是记住爷叔关照的,侪是幻像!侪是AR!侬只要勿出声,伊拉就拿侬没办法,ok伐?
阿杜:有数了。
爷叔隔手就消失了。阿杜朝院子里望,只看到一个老大老大的瓮,里厢盛满水。所有的人,包括黑丝助理,都不见了。
不过一歇歇,就听到外头旌旗招展锣鼓喧天,无数脚步踏过来,黑压压的人涌进院子,为首的一个大块头穿了绣金边的黑衣服,神情老卵。旁边一个瘦猴子蹿到阿杜面前呵斥:册那侬啥人啊!阿拉队长出来了居然不回避!
又蹿出好几个人,用大叉子在阿杜脖颈上来回比划:侬叫啥名字,身份证号码报出来!
阿杜低头,不响。
掴伊!揎伊!兜伊!喧嚣阵阵。
阿杜不响。
队长没办法,头颈一别:ca路!
不过安静了一歇歇。真的是蛇虫八脚围了过来,它们是:哺乳动物虎、狼、鼠、鹿、貂、猴、貘、树懒、斑马、狗、狐、熊、象、豹子、麝牛、狮子、小熊猫、疣猪、羚羊、驯鹿、考拉、犀牛、猞猁、穿山甲、长颈鹿、熊猫、食蚁兽、猩猩、海牛、水獭、灵猫、海豚、海象、鸭嘴兽、刺猬、北极狐、无尾熊、北极熊、袋鼠、犰狳、河马、海豹、鲸鱼、鼬……鱼类龙鱼、塘鳢、鲶鱼、鲨鱼、章鱼、刺鱼目、鲱形目、鲵、鳅鱼、鳟鱼、锦鲤、鲀鱼、神仙鱼、鳗鲡、热带鱼、鲽形目、鰕虎鱼、鳄鱼、鲈鱼、鳐鱼、鲤鱼、鳢鱼、金枪鱼、深海鱼、鲟鱼、鲑鱼、鮋鱼、杜父鱼、鳢形目、淡水鱼、孔雀鱼……鸟类鹰、鹭、鹅、企鹅、犀鸟、遗鸥、隼、鹳、松鸡、鲣鸟、鹦鹉、鸳鸯、啄木鸟、鸮、鹮、鸵鸟、翠鸟、鸸鹋、北极燕鸥……两栖动物海狮、龟、蜥蜴、龟鳖、蟾蜍、大鲵……昆虫蝴蝶、蜻蜓、蝎子、吸虫、珊瑚、纤毛虫、绦虫、螈、蚓螈、肉足虫、藤壶、水蚤、水蛭、蟋蟀、蜈蚣、蝗虫……其他动物恐龙、草履虫、海参海蜇、海参、海绵、水母、水螅、海星、乌贼、海葵、海胆……
不报动物名了,侪是度娘那里抄来的。
这些动物中的坏分子,争先恐后朝阿杜扑过去,一副撕碎他的腔调。阿杜牢记爷叔嘱咐,不响就是不响。
果然,幻像散去。
滂沱大雨落起来了,昏天黑地。阿杜淋得汤汤滴,房里积水漫起来,阿杜端坐不动,水淹到下巴了,还是不动。
黑衣队长又回来了,带了比前一次更加凶残的一帮兄弟。一只装满滚开水的大镬子支在阿杜面前。队长讲:讲出侬叫啥,就放了侬,否则,让侬下去氽馄饨!
阿杜眼皮也没抬,心里想:册那搿不是《开枪给他送行》里厢程之的台词嘛。。
一个女人被缚成肉粽一般掼了阿杜面前。搿记眼皮不抬也能看清了,居然是阿杜的家主婆!
讲出侬叫啥,就放了伊!
阿杜不响。
太惨了。鞭,刀,箭,都用上了。蜡烛没有,不要瞎讲。
家主婆乱哭,开始骂阿杜:侬是男人伐?侬到底是男人伐?勿管哪能,我做了侬十几年老婆,好日子过了没几年,侬就脑力衰了要去做慈善,做也就算了,现在只要侬一句话我就不必受苦了,侬倒是讲闲话啊!队长,我晓得呃,伊叫杜子春!杜子春!
队长眉头一皱:侬讲了勿算!
阿杜眼皮也没抬。
队长讲:好,侬老卵,来人,上萝卜丝刨子!
真的是刨子,一人多高。家主婆赛过白萝卜,队长手下擎了伊从脚开始一寸一寸刨。女人哇哇乱叫。
眼看刨到脚馒头了,阿杜眉毛都没动。
队长气得啊噗啊噗:搿逼样子道行太深,不做特伊危害太大!拖出去,斩特!
阿杜就被咔嚓了。
魂灵头被带去见阎罗王。老阎讲:吾册那,搿勿是云台峰的小杜么?来,准备地狱套餐!
阿杜想:还装只卵,你们不是侪讲好的么。
油锅、石磨、火坑、刀山……阿杜一边痛一边想:侪被我猜到了,搿算啥盲盒。
如是所闻,皆为幻像。阿杜哼都没哼。
没多久,老阎手下报告:阎总,套餐上光了,没啥效果。
老阎哈气:搿赤佬太要了!取消伊男籍!下辈子让伊做女人!
隔手安排阿杜投胎。这一世,阿杜姓王,性别女,爷老头子是县里的公务员。从养下来开始,伊就吃尽苦头,扎针吃药一天没断,还从床上跌下来过,也落到火堆里厢,但伊——算了我还是习惯叫伊阿杜,阿杜始终一声不吭,老王一家侪认为伊是哑子。
不过,阎总还算够意思。阿杜这一世生得非常漂亮,倾国倾城不够,倾一个县绰绰有余。于是就有一个进士卢先生上门提亲。
老王开始不肯,讲:阿拉女儿哑子,我不能害侬。
卢先生讲:勿讲话么最好来,正好给那些泡饭粥长舌妇做一个榜样嘛,我不嫌鄙。
老王就同意了。阿杜嫁过去,除了不讲话,夫妻感情还可以,第二年养了一个儿子,转眼两岁了,十分聪明。
有一天,卢先生也是脑子被枪打过了,抱了儿子和阿杜讲话,阿杜么照例不响,老公继续惹伊,阿杜还是不响。
卢先生哈气,讲:老里八早有一个老贾,老婆看不起伊所以从来不笑,后来老婆看到老贾“砰”一枪射下来一只山鸡,眼福勿要太准,于是就对老贾开始笑了,哪能,我的本领难道不如老贾,侬啥事体就不讲话呢?
越讲越气,卢先生被魔鬼征服了魂灵,哇啦哇啦:大丈夫被家主婆看不起,还要伊的儿子做啥?!
讲好,伊拎牢儿子的双脚掼了出去。孩子的头撞了石头上,血溅当场。
电光火石一刹那,阿杜爱子心切,忘记了爷叔的叮咛,冲口而出:啊呀!
声音未落,阿杜已现身云台峰爷叔会所大堂,端坐虎皮,朝东,爷叔对坐。辰光已到黎明。
黑丝助理还是没出现,别墅倒是着火了。
爷叔哈气,讲:侬正宗只钢笔样子啊侬!搿趟药拨我吃大了!
火越烧越大。爷叔揪了阿杜到院子里,头揿到瓮里浸了一记,别墅的火就熄了。
阿杜望了望爷叔,习惯性不响。
爷叔有点落寞,讲:侬啊侬,三起三落之后呢,心里厢喜、怒、哀、惧、恶、欲侪忘记特了,只有爱还没忘记。侬晓得伐,刚刚就差一眼眼,只要老卢掼侬儿子辰光侬屏牢不响,我的顶级仙药就炼成功了,侬也就能够升上去搞大了,侬晓得伐侬!
阿杜眼皮拨拉拨拉,闷特。
爷叔继续:侬册那真的认为我介要养侬啊,不是看侬人才难得我……勿讲了,我吃侬老酸!
阿杜终于开口了:哦,搿么侬讲哪能办?
爷叔叹了口气:我的药可以再炼,不过侬只好自家回去了,社会黑暗啊,侬只好靠自家了。
爷叔像《最后一课》里的韩麦尔先生那样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讲不出,只向阿杜做了一个手势:散学了——侬好跑了。
阿杜三步一回头。走出院门的辰光,伊看到爷叔已经脱了上衣,用一把老大老大的刀在削炉子当中一根邪气粗的铁柱。炉子已经毁了,试管烧杯碎了一地。黑丝助理还是没有出现。
阿杜再也没见过爷叔。去云台峰寻过一趟,GPS没信号,转了几个钟头好像还在原地,阿杜也吓鬼打墙,就逃夭了。
慈善基金会倒是越搞越大。家主婆从来没和他翻过毛腔,不过一直抱怨脚痛。
午夜梦回,阿杜有时会想:我要是现在开始胡天野地把基金会败特,再去上街沿仰望星空,爷叔会不会再次出现?
黑暗中,挂在床头衣架上的纪梵希被窗户里透进来的微风拂得微微抖动。阿杜翻了个身,对自己嘀嘀咕咕:册那,明朝要去趟店里,半天包场,听讲伊拉又出新款圆领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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