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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条游进珠江的鱼,都终结在黄沙

阿柒 新周刊 2019-03-05

广州人的生活少不了海鲜,而提到海鲜,总绕不开黄沙。/ 全景


黄沙,凡是在广州吃过海鲜的人,应该都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最近,扰攘了十多年的水产市场搬迁计划终于落下锤子。


这一下,喧闹了二十年的黄沙,真的要安静下来了,不久以后还会摇身一变,成为高大上的渔人码头。对此,广州的老饕们应该都说上一句:谢谢从前,一路好走。



凌晨两点,黄沙的食肆灯火通明。有人刚下班,一碗地瓜粥,一盘炒花蛤,一份椒腐炒通菜,再来一瓶啤酒,把疲惫和孤单通通吃掉。


凌晨四点,味蕾上仍有鱼虾蟹贝遗留的余波,三三两两的广州人熏熏然走在回家的路上,几百车世界各地的海货迎面而来,那股新鲜劲儿滴滴答答流了一马路。这里有成千上万吨的等待,等待黎明的到来。


凌晨六点,新鲜驾到的水产们各就各位,全城海鲜食肆的取货车陆续驶进市场。空气里吹着咸腥的风,白鹅潭上的太阳才刚刚升起,夜班的工人卸完货赶着回宿舍补眠,早班的兄弟已经踏着污水来开工,迎接忙碌的一天。


没有人见过黄沙水产市场安静下来的模样。在这里,车水马龙的白天与喧嚣繁忙的夜晚无缝交替,24小时供应的档口与通宵经营的酒楼心照不宣,默契地成全了广州舌尖上的生猛。


最近,扰攘了十多年的水产市场搬迁计划终于落下锤子。


这一下,喧闹了二十年的黄沙,真的要安静下来了,不久以后还会摇身一变,成为高大上的渔人码头。


黄沙和沙面之间的高架下,一位市民骑车路过。/ 全景


没有黄沙水产市场之前

广州人在哪里吃海鲜?


习惯在黄沙买海产、吃海鲜的广州街坊,一时半会免不了失落。但广州人喜欢生猛海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没有黄沙水产市场,难道就不吃?


这是不可能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广州,是一个气质散漫的城市,那时海鲜酒楼还未兴起。音乐茶座、服装夜市和大排档是那个时代广州市民生活的三大标志,其中大排档最是舒服亲切。


逛完高第街,最方便是在惠福西路吃一顿大排档。拍拖的话,广州青年最爱珠江边,华灯初上从西濠二马路的戏院出来,一路散步至深夜沙基涌边吃一碗艇仔粥,也是非常浪漫的事情。


广州大沙头,昔日的“西贡渔港”夜市。


慢慢,长堤胜记大排档也满足不了识饮识食的胃口了。先富起来的广州人,开始学习香港西贡码头专营海鲜生意的模式,利用大沙头河运码头仓库改建成大型海鲜食坊一条街。大沙头西贡渔港迅速占领了老广的舌尖,成为广州人大啖基围虾的好去处,一度生意十分火爆,甚至成为广州夜景的名片。


西贡渔港位置优越,坐享一线江景。吹着江风,看着两岸灯火,炒虾拆蟹啄田螺喝啤酒,老广所谓“叹世界”,无非如此。那十年光景,外地游客来粤,若然没去过西贡渔港吃饭,就不算来过广州。


后来,由于环境卫生等问题,西贡渔港被迫拆除。这种自发兴起又不扰民的标志性食肆,在此后的广州几乎也就绝迹了。


但是,生猛的广州人,怎么少得了游水的海鲜?


黄沙,成了他们的又一个宝藏。


黄沙水产市场入口。/ 维基


占尽天时地利

黄沙成了海鲜代名词


这块白鹅潭畔的风水宝地,曾经见证过省城铁路总站与四乡渡轮码头总汇的荣光,也一度承担了旧广州南站和新风港码头货运的繁忙。


时代的巨轮滚滚而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高速公路的发展一日千里,黄沙货运码头运量开始下降。到了1994年,新风港务公司面临生存危机。


敏锐的广州人已经觉察到,人们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升,一部分人不仅仅追求温饱,还要求吃好,海鲜有了更大的需求。


海鲜要生猛,自然就离不开水。新风港务公司大胆走出了大型国企转型的第一步,将黄沙码头西侧地块辟出来,搞了一个水产市场——1994年7月,黄沙水产市场拉开了廿五载繁华的序幕。


黄沙码头。/ CRCHF


天时地利占尽,开业一个季度后逐渐打开局面,附近的小档口纷纷开始入驻市场,就连原来在大沙头的虾蟹档主也转移到了黄沙。到了1997年,黄沙水产市场已经成为华南地区的水产集散地,一年之后,直接跃升为全国交易额最大的市场和全国活鲜水产集散地。


澳洲龙虾、加拿大象拔蚌、挪威三文鱼要进口中国,第一站必是黄沙。很多海鲜档主在黄沙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因为那时外国进口的海鲜价格不透明,在黄沙转一手卖到国内其他城市,至少能赚一倍差价。


一进一出,生意好做,越来越多潮汕人入场,越来越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仔走进这片湿润的腥风里,数以万计。


黄沙,前来购买海鲜的人络绎不绝。/电影《决战食神》


有一种生猛

叫“即宰即食”


黄沙水产市场,是“楼下买生猛海鲜,楼上现做现吃”的饮食文化的开创者。


1995年,市场内的第一家粤式海鲜酒楼开业,提供专门海鲜加工服务,能够为食客即时烹制刚刚在楼下档口挑选的生猛海鲜。这种饮食方式迅速流行,“寄生”在海鲜市场内的酒楼成行成市,渐成气候。


在这里吃海鲜,一次性满足了挑剔的广州老饕对原材料和烹饪方式的讲究,以及对价廉物美的实惠要求。很快,黄沙成为广州人吃海鲜大餐的首选之地。


住在附近的街坊,是市场的常客。他们以划算的价钱买到鲜活虾蟹,给辛苦一天的家人加个好菜,实为舌尖上的日常小确幸。对于小朋友来说,跟着父母来采购,就是走进缤纷的“水族馆”。


加班太晚,想不到吃什么,黄沙又是丰俭由人的深夜食堂。逢年过节,亲朋戚友聚会,广州人偶尔也喜欢来黄沙“豪”一把。


声名在外,黄沙逐渐成为外地人到广州的美食打卡地点。游客逛水产市场就像逛商场,可以慢慢看,慢慢挑,还能享受砍价的乐趣,没有什么海鲜是吃不到的,拎上酒楼即宰即食,新鲜感更令兴奋加倍。


广州人喜欢在夜晚消费海产,而市场则在清晨开始忙碌。/ 全景


当“公平秤”不再公平

该翻篇了


辉煌了十年之后,建议黄沙水产市场搬迁的声音开始出现。


原因显而易见,水产市场从早到晚人来车往,对周边交通影响很大,珠江隧道口成了长年不治的交通黑点。加上嘈杂喧哗,污水横流,从黄沙码头到黄沙大道一带,空气弥漫着腥臭,街坊路人时常要踮着脚尖、捂着鼻子走过。


家住南站职工宿舍的小雅表示,小时候吃完晚饭喜欢去沙面散步,后来因为水产市场太脏,都不想出门了,因为黄沙水产市场是必经之路,运海鲜的车一边走一边漏脏水,搞到附近方圆几百米又臭又脏。


去年小雅搬到番禺居住,想把黄沙的房子卖出去,因为周边环境问题,即使有学位,依然无价无市。现在水产市场搬迁板上钉钉,中介的联系电话才多了起来。


就算是普通市民,近年也越来越不待见它。毕竟,水产市场越来越像个旅游胜地——就是外地人尝鲜,本地人绕道那种。零售的买卖越来越坑,老街坊可能会好点,小雅的爸爸偶尔还能捡到便宜新鲜的好货,她自己去买的话,十次里就有九次被宰。


短斤缺两是常事,菜市场出动公秤后,山人也自有妙计,装海鲜的塑料袋越来越厚重,连没沥干的水一起算,四两溢价是跑不掉的。还有一个恶心的损招是“狸猫换太子”,商贩把你黑色袋子里的活蟹换成死蟹,即便死死盯着商贩,倒霉还是猝不及防。


每一次来黄沙,都要和商贩斗智斗勇。从前的人情味全成了攻心计,这样的购物体验,一而再,再而三,一地生猛变成一地鸡毛,广州人慢慢也不常去了。


当水产市场不再是实惠的代名词,也就成为游客的聚集地。/ 全景


有人欢喜有人愁

海鲜照吃,生猛依旧


水产市场搬走,附近居民无人欢迎,十万市场档主和工人命运未卜。毕竟,黄沙水产市场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而当年誓要取而代之的番禺五湖四海水产批发市场,如今看起来也是一场失败的试验。


在新的规划方案里,水产市场的落脚点选在了芳村东洛围,三江汇流之地。市场预备改造成现代化的交易中心大楼,集餐饮、旅游、购物、观光为一体的商贸和娱乐中心,繁忙而简陋的批发市场终将要走进历史的尘土。


去年10月,举世闻名的东京筑地鱼市场完成了最后一次凌晨金枪鱼拍卖,之后也搬进了设备完善的丰州市场。之前担心的失落和萧条并未出现,开业之后,慕名而来的本国人和外国游客从市场入口排到了车站,生意依然红火。


没有了黄沙,广州人可能会有一点不舍,但一转眼,他们就会开始琢磨以后去哪里吃海鲜。


满满烟火气的海鲜市场在城市化进程中,常常面临空间的挤压。/ 全景


时代在变,人们吃的不是海鲜,而是一种围绕海鲜的美食综合体验。讲真,即宰即食曾经领先一时,它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持水产的新鲜,但显然,新兴的海鲜餐饮模式已经走得很远。


城中高级餐厅,可以将打捞至上桌的整个海鲜料理过程,完全呈现在食客面前,从视觉到味觉,无比生猛。


省心省时省力的实惠选择也有,电商巨头进军饮食业,各大城市的生鲜超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它们同样可以实现即买即做,而且明码实价,更轻松、更快捷、更干净、更方便、更中产。


真喜欢水产市场讨价还价的气氛,广州人连几十公里外的南沙十四涌都不嫌远,搬到芳村又算什么?如果足够生猛,品种丰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加工合理,自然照去不误。


所以,水产市场搬出黄沙,我会说:谢谢从前,一路好走。


永远别低估广州人对吃的热情。/ 全景



✎作者 | 阿柒

 ✎编辑 | 苏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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