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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嗑起保健品,连爸妈都拦不住

许汝南 新周刊 2019-12-21

你永远想象不到,年轻人能在保健品上花多少钱。/《春夜》

如果说中老年人买保健品,冲的是贫瘠健康认知的伪补充、是销售人员一时的陪伴、是百无聊赖生活中的一点社交乐趣;那么年轻人买保健品,冲的就是又想浪又犯怂的谨慎、是不得不熬又无力锻炼的不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强。


现在的人们啊,对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实在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没玩过的,只有玩腻了的。


当你以为最近刷屏的盲盒、手办、球鞋、Lolita裙、汉服等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姑娘小伙儿们只会以微微一笑回应,顺手端出常驻床边案头的一罐罐保健品。


在他们看来,人是铁,保健品是钢,一顿不吃,还怎么放肆浪?


人称“吴百岁”的女主持人吴昕,之前就在《我家那闺女》中作出了“教科书式”示范:


起床先叫个麻辣烫,没吃几口就开始嗑保健品,一口气能同时咽下5种,更坦言30岁以后就把保健品当饭吃。


看着吴昕每天都记得吃那么多保健品,只能说她记忆力确实不错,别的就不敢保证了。/《我家那闺女》


金融女Ivy身边有不少保健品爱好者,面对这类安利,她一向岿然不动。但今年感冒的频率明显上升,她不免也开始陷入焦灼。


结合了众多臭皮匠的心得,Ivy很快敲定了一款好评甚多的保健品,打算试一个月看看。


人们的保健品狂热,早已被数据出卖。2018年双11的进口品类销售榜单上,保健食品位列Top1,澳洲健康品牌Swisse成为最畅销的进口品牌。


翻翻社交类、种草类平台,关于保健品的推荐屡见不鲜。长长的种草清单一屏划不完,品牌涉及中日欧美澳,不少成分甚至闻所未闻。


大V们间或还要补充上近期的服用心得与疗效,誓要为你从头到脚的健康与美丽保驾护航。


平台方醒目的提醒字样无人留意,上万点赞的功课大家变着花样抄袭。


扑面而来的密集输出,往往会令刚刚踏入这个新世界的人产生怀疑,自己怎么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糙。


但是你忘了吗?这换汤不换药的保健品,打咱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浇灌我们成长了。


祖国花朵的肥料

数保健品最好使

“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


“生命一号,补充大脑营养,提高记忆力!”


“三晶牌葡萄糖酸钙,蓝瓶的钙,好喝的钙!”


看看,保健品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单靠广告词就能让人一秒变年轻,瞬间回到童年。


仔细回想,哪个小朋友不曾无视父母的责备,痴痴望着电视机越靠越近?然而在洗脑保健品广告面前,即便是见过世面的娃,也不免虎躯一震。


没想到我的化学知识竟是从保健品广告开始积累的。


带着神秘笑容的中年女人来到柜台买东西,还在头顶画了个圈,像极了地下组织接头;


学霸脸小学生正写着作业,姑姑拿来一个礼盒,他头上立刻冒出金圈,眼中满是看见考题答案的光芒;


校长正组织学生开大会,几个礼盒突然飞向演讲台,全体学生立刻在原地高声安利:“补充大脑营养!提高记忆力!”……


还别说,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记忆力确实挺好的,起码在记广告词这方面。


如今,依样画葫芦的某直聘、某婚纱旅拍,只能收获疲惫上班族们翻到天灵盖的白眼。但在过去,保健品广告的出现,无疑给处于崩溃边缘的父母们打开了另一扇窗:


孩子学习成绩不好、不好好吃饭、长不高、爱生病,统统不要紧,嗑点保健品准能行!


鱼翅燕窝固然好,但令人不明觉厉的美国EN—SURE(加营素)、日本ED—AC(要素膳)、CEPHALIN(脑磷脂)、TAURINE(牛磺酸)、AMINO ACID(氨基酸),看起来显然更科学、更高效。



一个孩子,如果长期生活在父母忧心忡忡的注视里、“别人家孩子”阴影下、三不五时补品药膳的环绕中,就应该知道,案头保健品的出现,已是父母绝望之前的孤注一掷。


你以为好孩子就能幸免于难?父母们的攀比心,只多不少。一天不是全校第一,这保健品就给我老实吃下去。


直到今天,在电商平台上购买生命一号的家长,依旧络绎不绝。


6200+的评价,二年级就急着让孩子长个儿的家长,让人不由得感叹世界之大。


据接受过保健口服液浸泡的朋友小七回忆,它们喝起来味道马马虎虎、区别不大,但总能精准地把握难喝与好喝之间的平衡,让你不至于身心抗拒。


至于疗效?考试不见得多考几分,肉倒是长了不少。


1994年,国家统计局曾对35个大中城市进行调查,30%以上的家庭会买保健食品馈赠亲友。而在北上广等十大城市,10岁以上的少年服用各种营养口服液的比例更是高达83%。


保健品品牌太阳神在1994年7月美国世界杯期间,于中央电视台投放了一条45秒长、名为“睡狮惊醒”的形象广告。这条融合了雄狮、黄河、传统唢呐民俗以及“振兴中华民族经济”等宣言词的内容,令无数人热血沸腾。


那时的人们诉求很简单,身体健康、吃好睡好、精力充沛,小孩子记忆力佳,老年人体格健朗……能做到大本营少闹心,不妨碍咱家奔小康,那一个月花个几百块,咬咬牙也能承受。


所以即便宣传方式异常粗放,也有不少人争相买单。这头给孩子买完太阳神口服液,转头给自己下单了美媛春肾宝,最后拎起一袋新盖中盖和脑白金,起身就往老人家里奔。


不得不服,这由上至下的保健品“教育”,可谓相当彻底。


能听到这张图里的声音,就是自己人。


千禧一代长大了

小时候的智商税接着交


时过境迁,主力消费者换成了更年轻的一茬。历经粗暴营销的洗礼,诸如“提高免疫力”的说辞,对于千禧一代早已没有说服力。


然而保健品厂商根本没在怕。抓痛点他们可在行了,你身上有多少个器官,他们就能为你造出多少门类。


虽然还只是个大学生,但萱萱已经不甘示弱地一头扎进保健品大军的阵营。


为了试出哪个牌子的保健品效果最好,她甚至在宿舍里组了一个交流团,隔段时间就汇报总结。本着省钱就要一起省的宗旨,誓将性价比进行到底。


话说她刚入坑那会儿,看着长长的保健品列表,也曾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简直哪哪都欠补。


月见草调内分泌,胶原蛋白养发,叶绿素排毒,酵素瘦身,蔓越莓抗炎,蓝莓护眼,葡萄籽美白……萱萱只恨保健品公司怎么不研发个十全大补丸,这样她也不至于纠结了整整一个月。


养生达人的保健经,一套一套的。/《我家那闺女》


还好现在她已经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先解决最困扰的问题,有余钱再多买几样。目前她正积极补血,往不痛经的目标进发,希望尽快进入瘦身美白阶段。


这次放假回家,她嗑保健品的架势,连常年服药的爷爷奶奶都为之一惊,泪眼盈盈地问她是不是得了不敢说的病。


自打萱萱正式开始吃保健品,朋友圈里美妆微商的生意就大不如前了。而每个即将出国旅行的朋友,则免不了受她的一番叨扰:“照样是xx丸,这次能帮我带两瓶不?”


但最近,她又陷入了新的纠结:闺蜜团试出最有效的美白丸,价格是一千多一个月,远超她的承受能力。虽然百般不情愿,但看来美白的计划,还是得往后延个两年。


当代爱美女孩儿,饭不一定吃,保健品一定不能落下。/《皇后的品格》


相比之下,姜理的诉求就简单得多了。


毕竟二十六七,知道自己没机会再长高,也不想在这方面浪费钱。不过这两年,他倒是觉得自己经常腰酸背痛,打球很容易伤到关节,想着是不是该补充点维生素D。


前几天,新来的同事认出了他桌上含雄性激素的保健品,和自家哥哥准备造人时吃的撞款,还引起了办公室不小的骚动。


但其实,这只是他作为健身的辅助,据说它能让肌肉长得更快。


平时工作压力大,姜理经常失眠,所以床头也会常备褪黑素类保健品。


有时遇上聚会喝酒,他还会及时掏出护肝片,惹得一众老友好一阵调笑,说他是个未老先衰的哆啦A梦,什么养生的宝贝都有。


但不管怎么补,发际线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心急如焚的姜理又下单了一盒,内心祈求赚钱的速度能赶上脱发的速度。


保健品狂人的桌上,永远摞着没吃完的瓶瓶罐罐。/图虫创意


据调查,2018 年我国保健品行业市场规模达 1627 亿元,同比增速9.8%,预计未来5年内会保持高速增长。


其人均消费金额 117 元,而日本、美国人均消费分别达662 元、924 元,相比之下,中国保健品人均消费至少还有 4-6 倍的提升空间。 


只是,埋头狠吃保健品的年轻人们,忘记了“是药三分毒”的老话。


即便是保健品,也不可避免会有一定的毒副作用。而负责代谢分解的肝脏,就会受到直接伤害,日积月累之下,难保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然而,就算知道不喝酒不熬夜比啥都强,你猜年轻人会不会选择继续嗑保健品?


周末聚会不来点酒,你还想不想有朋友?


看你为小命焦虑的样子

也没比你爸妈聪明到哪去


保健品之困,常常出现与“中老年人上当受骗”的话题挂钩。


为此,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于10月9日发布《保健食品标注警示用语指南》,要求从明年1月起,包装展示版面上要黑体标示“保健食品不是药物,不能代替药物治疗疾病”的字样,且警示区面积不能小于所在版面20%。


可惜,就算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的大字,还是有人照抽不误,何况是保健品这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心理安慰剂呢。


针对保健品的科普报道,一搜一大把:“胶原蛋白无法通过口服补充”“青汁清肠胃是伪科学”“葡萄籽抗衰老证据不足”“美白丸噱头大于效果”“2块钱和98块钱的维生素区别不大”……


但还是有人执着地相信KOL以及身边亲友的经验分享,坚定不移地往这片红海里扔钱。


某保健品的适用人群,是个人都中枪。


不能量化的效果,全凭使用者主观感受。只要有一点点改善,人们买买买的手就不会停。


然而,一些颇具人气的保健品,其安全性并不能得到保证。


2015年就有媒体报道,美国保健品品牌如健安喜(GNC)、塔吉特(Target)、沃尔格林(Walgreens)和沃尔玛旗下Spring Valley涉嫌欺诈、虚假营销。


其保健食品具有潜在危害的植物维生素补充剂,许多潜在易过敏的草本成分并未标明于标签。


而被宣传具有“软化血管、抗氧化、抗衰老”疗效的白藜芦醇,也在2012年被学术界认定相关数据为伪造,不能治疗、预防任何疾病。


琳琅满目的保健品货架,已成为不少代购的财源。


在美国,保健品又称膳食补充剂,并不像药品一样受FDA严格监督,也无需提交安全性说明,这就给了不良商家以可乘之机。


许多在国外打不开销路的保健品,经代购的吹捧,就成了我们手中的香饽饽。


不能写“治疗”,那就说“改善”“增强”“辅助”“缓解”“促进”“提高”,再来一句“个体差异”,就左右挑不出毛病。反正买家卖家心知肚明,玩的就是你情我愿。


狂嗑保健品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嘲笑父母呢?


如果说中老年人买保健品,冲的是贫瘠健康认知的伪补充、是销售人员一时的陪伴、是百无聊赖生活中的一点社交乐趣;


那么年轻人买保健品,冲的就是又想浪又犯怂的谨慎、是不得不熬又无力锻炼的不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强。


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眼角额头颈上的细纹,以及洗澡时脱落的头发。


面对健康上的威胁,没有多少人能气定神闲地硬刚。能助你养护细致到指甲缝里的当代保健品,只需要花钱就能拥有,比起用于健身和休息的时间精力,可不知划算多少倍了!


承认吧,我们未必会比我们操心、嘲笑的爹妈更理智。躲不开的健康与年龄焦虑,终将让每一代人在嗑保健品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参考资料:

中国保健食品市场大势解析.普华永道,2016-11

保健品行业深度:千亿市场,潜力无限,东北证券,2019-01-16

保健品帝国史,端端酱,2018-12-26

透视美国保健品乱象 四大零售商涉嫌欺诈,中国经济网,2015-03-18

一种中国热销的保健品,却是来自美国的造假骗局,丁香医生,2018-02-12

保健品的魔性江湖,90年代的集体记忆,拾贰象岛,2019-01-16

当年买的生命一号都是给现在交的智商税,简杉,公路商店,2018-06-05



✎作者 | 许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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