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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驹:散淡高人出尘世。|退藏

2017-10-31 杜卡 退藏

▲张伯驹。民国四公子之一,博雅通脱,是造诣高深的鉴藏家、书法家、诗词学家。

▲张伯驹夫人潘素,亭亭然玉立在一瓶寒梅旁边,长长的黑旗袍和长长的耳坠子衬出温柔的民国风韵。



由于民国时期的资本盈利率十分可观,在北方陆续出现了四家著名的商业银行:盐业、金城、中南与大陆银行。


其中盐业银行创始人张镇芳的独子张伯驹,虽是银行大佬的公子,后来却成为名垂青史的收藏家,痴迷于历代书画。


众所周知,张伯驹将倾家荡产购藏的传世最古墨迹《平复帖》、最古画卷《游春图》等捐给了北京故宫。



张伯驹旧藏 北宋 赵佶《雪江归棹图卷》


能有此壮举的高人,他的境界和胸怀一定远不止于此——他的为学与做人,他的“富不骄、贫能安、临危不惧、见辱不惊”,才是其生命真正的气息和光泽。


七岁过继,不爱戎装爱古装


清末民初的河南项城,有两姓大户:袁世凯家族和书香门第的张家。


张袁两家不仅是姻亲(张家千金嫁给袁世凯长兄),更是政治和经济上的紧密同盟。


年幼的张伯驹(1898-1982)原本和这些没什么关系,因为他的生父、排行老六的张锦芳是一位喜爱诗词的地方乡绅。直到他七岁时被过继给远在天津、排行老五的伯父张镇芳——张家当时最有钱有势的人,他的人生才自此改变。


张镇芳(1863—1933),字馨庵,河南项城阎楼人,乃袁世凯兄嫂之弟。清光绪进士。


这位清末民初的活跃人物张镇芳(1863-1933)是光绪进士、袁世凯哥哥的内弟。袁世凯当上直隶总督后,把他从户部调出,主管盐政,后升任盐运使、直隶按察使,还曾当上河南都督,相当于今天的河南省长。


在袁世凯的支持下,1915年3月,以擅长理财而出名的张镇芳在天津创办了北方第一家商业银行——盐业银行。


盐业银行旧照

盐业银行第十一次股东会老照片


就是这么一位官运亨通、财运发达的张家顶梁柱,其两子女却先后夭折。42岁的张镇芳只好与已有四个孩子的弟弟张锦芳商量,将其长子和幼女过继给自己。


这个长子就是张伯驹,他日后继承了张镇芳的庞大家产。


张伯驹确实是个好苗子,七岁入私塾,九岁就能写诗,大家都称他“神童”。由于张镇芳与袁世凯非同一般的关系,张伯驹自幼也常有机会与袁家接触,后来还曾与袁世凯的几个儿子同在英国人办的一所书院读书。


接受传统和西式教育后,张伯驹顺理成章地当了几年军人。先是在袁世凯的陆军里受训,其后又在军阀曹锟、吴佩孚、张作霖等部任参谋之类的职务。


青年时期的张伯驹

但书生气息的张伯驹哪里是当军人的材料,他从骨子里厌倦军队生活,认为当军人是一种耻辱。第二次直奉战争后,他对军阀混战的局面彻底失望,从此放弃行伍仕途。


1927年起,三十而立的张伯驹投身金融界,协助父亲打理银行,任盐业银行常务董事。这个差事清闲自由多了,让张伯驹压抑良久的文人本性终于得以释放。


褪去军装的他,长年一袭传统长衫,利用自家的优越条件,在家藏的古典文史书中找到了一方驰骋的天地。写诗填词、收藏书画、听曲学戏,陶醉在中国古文化最精雅的层面。


张伯驹在丛碧山房花园内


这终究像极了他的生父,淡泊名利、吟咏风雅。


倾家购国宝,倾囊赠故宫


张伯驹与末代皇帝溥仪的族兄溥侗、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并称“民国四公子”。


民国四公子


但他最为看重的是自己的词人身份,他曾说:“文物,有钱则可到手;若少眼力,可请人帮忙。而诗,完全要靠自己。”


尽管,他最为人熟知的身份还是收藏家。


经他手蓄藏的中国历代顶级书画名迹见诸其著作《丛碧书画录》者便有118件之多,被称为“天下第一藏”——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上阳台贴》、唐代诗人杜牧《张好好诗卷》、宋代黄庭坚《诸上座帖》、赵佶《雪江归棹图卷》、元钱选《山居图卷》等等,都是艺术史上璀璨之杰作。


张伯驹旧藏“明 唐寅《王蜀宫妓图轴》”,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张伯驹收藏的杜牧《张好好诗》

张伯驹收藏的范仲淹《道服赞》

张伯驹收藏的李白《上阳台帖》


其中,《平复帖》和《游春图》最为如雷贯耳,合称双壁。


西晋陆机的《平复帖》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书法墨迹。


张伯驹起初是在湖北的一次赈灾书画会上见到此帖,当时那还是旧王孙溥心畬的宝藏。溥在1936年将所藏的国宝级名作唐代韩干《照夜白图》卖于他人,后流于海外。


这件事让张伯驹久久不能释怀。


据文物大家王世襄回 41 32031 41 13305 0 0 5794 0 0:00:05 0:00:02 0:00:03 5794,张伯驹深恐《平复帖》蹈此覆辙,因此委托琉璃厂一家老板向溥心畬求售。


但溥索价20万大洋,张伯驹力不能胜而未果。第二年他又请张大千向溥求购,同样在20万大洋的要价前止步。


1937年卢沟桥事变,当时盐业银行总部仍设在天津,张伯驹往返于北平与天津之间,在火车上碰到民国教育总长溥增湘,聊到想买《平复帖》的事。


中国传世最古墨迹 “西晋 陆机《平复帖》”距今已有近1700年,比王羲之的手迹还早七八十年。张伯驹于1937年以4万大洋买下了它。

西晋 陆机《平复帖》(局部)


最终,在溥增湘的撮合下,张伯驹以4万大洋拿下此帖,并欣喜地将北平寓所命名为平复堂。


4万块大洋是多少?有文章记民国时清华法学院院长陈岱孙先生,说他月收入400多块大洋,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4万元。


那么,不考虑严重通胀,仅从面上数字折算,77年前张伯驹为购长不足一尺的《平复帖》用去400多万元,这真是普通人不能想象的天价。


在购得《平复帖》十年之后的1946年,北平古玩界传出消息:琉璃厂玉池山房的老板马霁川,正出售一件非同寻常的“东北货”(古董商对流落山海关外的文物珍宝的叫法)。


这幅古画正是稀世珍宝《游春图》。就在一年前,这位马老板刚刚把另一件“东北货”、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以500两黄金卖给张大千。


为此,张大千不得不退掉了预购的一座清王府大宅。


中国传世最古画迹“隋 展子虔《游春图》”,距今1400多年,有人称它是“国宝中的国宝”。1946年,张伯驹为之几乎倾家荡产,以240两黄金购藏之。


隋代展子虔《游春图》是中国存世最早的山水画卷。张伯驹原本建议故宫出面买下,并表示如果经费不够,自己“愿代周转”,但故宫方面没有回应。


无奈之下,张伯驹决心个人出面。


他忍痛将弓弦胡同占地十多亩的精美宅院(原为李莲英旧墅)出售2100美金,换成220两黄金,加上夫人潘素卖掉珠宝首饰的20两黄金,才使得《游春图》未流出国外。


潘素


《游春图》是保下来了,但张伯驹也从豪门巨富转而债台高筑,甚而生命堪虞。


原来,重金买下《游春图》的事被传开后,张伯驹被汪伪特工总部的“76号”特务组织盯上了。他们冲着张的钱财而来,稍后在上海绑架了他,赎金开价300万(伪币)。


然而张伯驹“宁死魔窟,决不许变卖家藏”,僵持八个月之久,绑匪终于妥协,赎金降至40万。潘素到处借钱,这才赎回了丈夫。


重见天日后,张伯驹很快离开上海,取道南京、河南来到西安。潘素将唯一的年幼女儿张传彩托给西安的一位友人,自己一人先回北京。


后来的几年里,张传彩只记得父母一次次往返于北京和西安,长大后才知道,母亲潘素为了不让这些国宝级的字画出任何意外,将它们偷偷地缝在被子里,一路担惊受怕地带出北京。


潘素 《岸容山意》

潘素《青山红松图》

潘素《秋山红叶》

潘素《深柳读书堂图》


1952年,张伯驹和潘素夫妇把这幅几乎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游春图》,以购时之原价让与故宫。


1956年,更将陆机的《平复帖》、杜牧的《张好好诗》等八件古代字画极品,无偿捐献。


它们至今仍是故宫博物院的镇院之宝。


打为右派,依然故我,坦然自若


捐献国宝后不到一年,社会气候急转直下,花甲之年的张伯驹竟被打成“右派”。车马喧嚣的张府顿时门庭冷落。


1961年,张伯驹夫妇在北京的处境实在艰难,偏居到长春工作。


“文革”中他们经历千沟万壑,在此恐怕只得省略千言万语。


尽管如此,诚如王世襄所言:“在1969年到1972年最困难的三年,我曾几次去看望他。除了年龄增长,心情神态和20年前住在李莲英旧宅时并无差异。不怨天,不尤人,坦然自若,依然故我。”


坐观云起,笑看落花


这样散淡高妙的个性,正是民国遗老张伯驹的硬度之所在。


无论时局用不用他,他都是这样,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过着他的那份生活。即使旷日持久、威力无比的文革,也没能“消化”掉这根老硬骨头。


张大千致张伯驹手札,在中国嘉德2013年11月以46万元的高价易主。身为画家、同时也是收藏巨擘的张大千,晚年在香港亲笔写信给蛰居于大陆、深受文革摧残的张伯驹、潘素夫妇。这封信札表达了三十年未曾相见的想念之情。


从1958年被划为“右派”到1982年去世(1980年才平反),张伯驹晚年的这25载时光,基本都是在清贫和不受待见的逆流中过活,与往昔富家公子的日子简直天壤之别。


但他仿若闲云野鹤般置身世外,选择做一位“大忍人”。


晚年张伯驹

张伯驹自创的“鸟羽体”书法

张伯驹书画作品


也或许,他没有选择。


就在这样步履维艰的晚年,他形成自己独特的书法风格,用笔飘逸,如春蚕吐丝,人称“鸟羽体”,像极了他本人自由自在、博雅通脱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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