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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没到过泸州的大文豪茅盾,居然把龙马潭写得那么美

2015-12-26 看见泸州



坐一条小船在澄碧的秋水中容与浮荡,离别之感压在他们心头,好半晌两个都没有话。戴着一簇庙宇的水中央的小洲,还是葱茏地披了盛夏的绿袍,靠边有几棵枫树则已转成绀黄色;阳光射在庙宇的几处白墙壁上,闪闪地耀眼,仿佛是流动的水珠:这使得全洲的景色,从远处望去,更像是一片将残的荷叶。金色的鲤鱼时时从舷边跃起,洒几点水到船里来。



这一段文字是作家茅盾在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虹》中描写龙马潭公园“摇竹现鱼”的景致。除此以外,小说中大量篇幅以泸州为背景,描写了青年知识分子梅行素女士的生活经历,反映了“五四”到“五卅”这段历史。




令人称奇的是,茅盾并未到过泸州,而小说中描写的龙马潭、忠山、川南师范确如身临其境,同时大量的四川话也非常地道。


原来,茅盾也并非神仙。《虹》的主人公梅行素是以妇女运动先驱、传奇女性、川南师范教师胡兰畦为原型的,胡的朋友秦德君与茅盾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胡兰畦的传奇经历,主要是秦德君向茅盾讲述的。茅盾非常感兴趣,于是写进了小说。


今日,看泸君摘录小说《虹》中有关泸州片段,一起感受大作家笔下的泸州。



徐绮君她们到了泸州时,那个师范学校正忙着筹备开学式的大礼。一切教员早就聘请齐全,然而梅女士居然达到目的,并且又加了徐绮君。这是因为年青的新思想的陆校长看见了梅女士那样的人材,无论如何不得不“设法”,便把附属小学内超过了六十人的三年级和一年级都分成两班,安插了梅女士后,反差一位教员,仓卒间又找不到,只好强嬲着徐绮君暂时“辛苦”这么两星期或一个月。


开学式的前晚,就是梅女士她们到后第三天,陆校长特地开了个茶话会,说是替全校的新教员互相绍介。


茶会在客室中举行。“保险灯”的大白瓷罩洒下些淡黄的光波。因为有风,火焰时时颤动,室中便成了明暗不定。斑驳的灯光落在暗黄色的板壁上,很像是些古拙的图案。在这样歇斯底里的空气中,梅女士惘然静听那十几位男教员和五六位女教员很客气地交换着不连贯的断句。对面一位女子,大约不过十七八岁,穿一件杏黄衫子,略尖的下巴,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时时向梅女士这边瞟过来。这尖利的眼风,从梅女士意识上唤起了黄因明的印象。

……




然而徐绮君亦快要走了。九月十二那天,这两位好朋友,去游龙马潭。坐一条小船在澄碧的秋水中容与浮荡,离别之感压在她们心头,好半晌两个都没有话。戴着一簇庙宇的水中央的小洲,还是葱茏地披了盛夏的绿袍,靠边有几棵枫树则已转成绀黄色;阳光射在庙宇的几处白墙壁上,闪闪地耀眼,仿佛是流动的水珠:这使得全洲的景色,从远处望去,更像是一片将残的荷叶。金色的鲤鱼时时从舷边跃起,洒几点水到船里来。在那边近洲滩的芦苇中,扑索索地飞起两三只白鸥,在水里盘旋了一会儿,然后斜掠过船头,投入东面的正被太阳光耀成白银的轻波中,就不见了。那后面是静悄悄地站着的山峰,慢慢地在吐紫烟。


梅女士惘然望着,心里忽然阴暗了;这美丽的景色只给她一种窒息的悲凉。她松一口气,转过头去,猛觉得眼前一亮。西边的一群高低起伏的山峰正托着个火球似的落日,将这一带的山峦都染成了橙色。


“美丽的山川,却只有灰色的人生呵!”


抑扬悲壮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她觉得胸膈间似乎较为开畅。好像有一件东西在她心头撞击,她非得说些什么,非得倾诉一些什么不可了。红潮升上她的双颊,显然是兴奋了。但是急切中理不出话绪来。她只把徐绮君的手掌紧紧地捏住,仿佛这便是无声的说话。


“梅,近来你有些异样了;可不是?说是消沉罢,也还不很像;说是忧悒,也不大确。当真,你不像从前那样活泼了。


你自己觉得怎样?”


反是徐绮君先发言了,不转眼地看着梅女士的面孔,看到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梅女士淡淡地一笑,并没立即回答。此时她们的小船正荡到洲旁,擦过一丛水草。梅女士伸手攀折了一茎灯心草,含在嘴里轻轻地咬一下,便又扑地吐出去,斜睇着徐绮君,低声说:


“怎样么?我心里明白是怎样,却说不出来呢。有时我自己也奇怪,怎么没有从前那样爽利,那样豪放,却总是粘腻,粘腻了;有时又觉得我还是我,丝毫没有两样。有时我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像一张白纸;但有时却又恍惚感到竟是一张皱纸,而且并不洁白。好像是倒翻了一个七色碟子,什么都不对,都是狂乱!牢骚,烦闷,激怒,都有一点儿。总而言之,近来我更加认得明白,我的生活的图画上一切色彩都配错了!就拿眼前的事来讲,我也不能不承认我又闯错了一道门,我又落在不适宜的环境里了!”


……


然而梅女士仍旧洒落地倚在窗前;她那沉吟似的目光遥射在那边的竹帘上。凉风轻轻地扇着,环抱着龙马潭的山峰现在罩上了薄纱样的面网了,紫的是云气,白的是炊烟。天色是看着快要黑下来了。


……




好容易出了西门,忠山便在眼前了。一片雄伟的汽笛声跨山而来,隐隐然还有些震耳。到半山时,长江也看见了,一条上水的轮船冲着黄浊的江水,时时发出告捷似的长鸣。梅女士异常高兴,很矫健地跑在前头。


“梅,不要太高兴;留心到山顶时,你的衣服湿透!”


周女士在后面喊。她和张女士互挽了臂膊,摇摇摆摆地支撑着,张女士的神气尤其显得疲倦。


终于三个人都到了山顶,在宏壮的大庙门前的石级上坐着休息了。前面是长江,抱着这座山,像是壮汉的臂膊;左面万山起伏,泸州城灰黑地躺在中间,平陷下去像一个疮疤。那庙宇呢,也是非常雄伟;飞起的檐角刺破了蔚蓝的天空,那一片叫人走得腿酸的宽阔的石级,整整齐齐扩展着,又像是一张大白面孔。梅女士贪婪地眺望着,高声地对两个同伴说:


“雄壮!这里有的是雄壮,龙马潭有的是清丽。”


编辑:谢蕤 责编:杨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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