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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类孙八一:90后主旋律rapper的生存法则

2017-11-09 林野 略大参考


一个小时的采访里,孙八一主动提起过四次“正能量”、三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两次“平等”。

 

说起这些词语时,他会真诚地看着你,一时间让你忘记,眼前这位穿着黑色衬衣、打着酒红色领结的90后,其实是说唱歌手,十分钟之前,他还在腾讯2017全球合作伙伴大会的小剧场里表演freestyle,继而被女生们尖叫着簇拥合影。

 

图:孙八一被粉丝围绕

他读书不多,高中辍学,17岁开始把自己打扮成大人模样,小心翼翼混在贵州凯里的生意圈里,习惯见人就称呼“老板”这些经历后来变成《还钱》里的歌词,随着今年《中国有嘻哈》走红传播开来。

 

90后、商务说唱、主旋律、老板……多样标签之下的孙八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家乡


这是孙八一第二次到成都,但他显然对这座城市还不太了解——昨天下午的小剧场演出里,他邀请观众提供关键词,现场串词表演freestyle,有人喊了几遍“九眼桥”,但他始终没听明白,于是,这条文青们喜欢的成都酒吧街,就这样被忽略了。


这也正常。27岁这年是孙八一的分水岭。《中国有嘻哈》走红后,他开启空中飞人模式,北京上海各地赶通告,在此之前,他最熟悉的城市就是家乡凯里,一座贵州东部的小城,以风景优美著称。

 

“在哪都不如凯里舒服”,孙八一工作室的经纪人在闲聊时感慨,凯里环境好,一年四季天都是蓝的,空气温润,生活节奏闲适,孙八一可以睡到自然醒,写写歌,状态很好。

 

于是就有了《要来凯里》、《要讲凯里话》这些接地气的原创。


官方似乎也认可这些作品。“《要来凯里》在我们地方电视台播出三年了,一天播放12次”,孙八一对这些数据记得很清楚,他参加《中国有嘻哈》后,这首歌的播放频率就更高了。


如今孙八一的事业基地依然在凯里。去年他成立了孙八一工作室,还办起培训业务,目前招了十几个喜欢说唱的孩子——介绍这些业务时,他也不爱用冠冕堂皇的大话,都是诸如此类的表达:

 

“我们的模式很简单,不管什么基础的孩子,让他们一个月可以开口说唱”;

“我教的很多学生都是15、16岁的,叛逆期。他们倒是蛮服我的,很多人最初是来踢馆,发现还是唱不过我,就服了”;

“也许明后年他们就会在荧幕上出现了”;

“全国不敢想,把贵州站稳了就挺厉害的”

……

 

然而,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尽管《中国有嘻哈》带火了说唱,往日蛰伏地下的说唱歌手们得以有了接广告、参加综艺节目和商演的机会,但这依然是一桩小众生意。

 

在凯里更是如此。

 

这里隶属于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自古以来,民歌和山歌才是好山好水里的主角,就连年轻人爱去的酒吧和KTV,也经常有穿着苗族服装唱山歌的人出没。

 

去年9月,孙八一玩了场“以卵击石”的反击。

 

当时他已经有了20多首原创歌曲,在几场battle里拿了名次,包括一度击败红花会的贝贝——一位地下说唱圈里的标志性人物。在老家的年轻人里,他小有名气,但他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愿意来听自己的演唱会。

 

用孙八一自己的话说就是“想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于是,他把自己头像印上海报,写上“YO这是八一,我做说唱不是玩玩而已”,租下黔东南州篮球馆的半边场地,搞了专场演唱会。


图:孙八一2016年篮球场演唱会宣传海报


这是个略带冒险意味的举动,多数说唱歌手会选在在酒吧、live house之类的小型场地举办首次演唱会,但孙八一总觉得那样不太像回事,“像看热闹、耍猴”。

 

邀请亲友帮忙宣传和参加时,孙八一打起了亲情牌:不要把这个事情当作演唱会,就当是我要结婚,一定要帮我。

 

最终情况还不错——票价100-180元之间,1500张票全部售罄。9月24日那个晚上,26岁的孙八一唱嗨了。



主旋律


 但登场前,孙八一发现第一排的位置空空如也,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是给政府人员预留的位置。

 

孙八一希望借助政府提高演唱会的影响力。相比那些diss一切的愤怒说唱歌手,他活得更现实——混迹生意圈多年,他对政府的能量心里有数。他也熟稔与政府打交道的方式。提前一个多月,他开始找政府报备、走审批流程。


他还把演唱会歌单和歌词提前打印好,跑去当面解释:

 

“这首《回家》是关爱留守儿童的,这首《要来凯里》是宣传旅游城市,还有这首是关于大扶贫战略的,全部都是正能量。”

 

最终,黔东南州文体广电新闻出版局、凯里市人民政府,出现在了演唱会海报的主办单位名单上。他还向凯里市的主要官员发出了邀请,对方没有给明确答复,但孙八一琢磨着:他们应该会来。

 

他们确实来了。等孙八一唱完第一首再回到舞台时,观众席第一排已经基本坐满,凯里一把手端坐在正中。他高兴坏了。

 

事实上,那场充满正能量的说唱演唱会,观众以中老年人偏多,很多人还带上了孩子。孙八一对此并不介意,“好东西要分享给所有人知道”。他乐于让年纪大的人听懂自己的歌,毕竟“掌权的还是他们”——这套逻辑切换成商业语言,大概就是“去影响有影响力的人”。

 

对于权威和主旋律,孙八一有追崇之心。他十几岁进入生意场,开砖厂、办宾馆,混迹的江湖离权威很远,或许正因为如此,后者在他看来很高级,很重要。

 

于是,本地官方媒体没有及时报道他参加《中国有嘻哈》时,他会略有微词;而接受《中国青年报》、央视、BBC采访时,他会兴奋地在朋友圈里晒照,他还晒出过《中国青年报》的百科资料和报道自己的版面,感慨“中央级大报呀”、“荣幸”。

 

他也关注时政。

 

《中国有嘻哈》录制结束后,他跟欧阳靖保持联系最多,两人一起参加过综艺节目的录制,他还答应去给欧阳靖的演唱会当嘉宾。


图:孙八一和欧阳靖一起喝酒


“你们俩喜欢聊什么?”我问。

 

“什么都聊”,孙八一回答得很自然,“我教他关于‘十九大’的内容,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有中国文化。”

 

很快他再次提到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聊到他的商务范着装与说唱圈歌手的形象差异时,他打了个比方:你有兴趣跑步,但没必要去穿专门的裤子和跑鞋,只要是自己觉得舒服的就好。我跟他们(潮人说唱歌手)如果坐在同一桌,看起来的确不一样,但聊的都是一样的,音乐。

 

稍作停顿后,他总结道:就像我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到的平等。



赚钱


参加《中国有嘻哈》后,孙八一在网上人气很高,微博知乎里总有人提到他,网易云音乐里,《还钱》《不归路》《那个年代》《凯里老社会》这些曲目下都有超过1000条留言。

 

但孙八一并不打算靠粉丝赚钱。

 

这是一个出于现实的选择。男粉丝居多,中年人——这是孙八一了解的粉丝画像。“年纪大的人不会去做疯狂的事情”,他以自己为例,“比如我,见到阿姆,不会去尖叫,而是很深情地去关注”。


有男粉丝曾经冷静表白:“孙八一,我很喜欢你,全天都听你的”,对方展示了手机歌单里的曲目,的确有很多孙八一的歌,但整个对话过程,全然没有粉丝见偶像时的疯狂。

 

另一个考虑是:孙八一也不确定自己能火多久——在中国,一夜走红又瞬间消逝的例子太多了。他保守估计,《中国有嘻哈》带来的红利期大概有半年,最多也就7-8个月。

 

与那些一门心思扎进娱乐圈当明星的歌手不一样,孙八一骨子里还是商人。

 

于是,趁着《中国有嘻哈》的热乎劲,他几个月里接下了30多个商业合作,领域繁杂,包括游戏、电影、饮料、刮胡刀、电商等等。接地气的优势再次发挥出来,“最快的一首广告歌只花5个小时就写完了,甲方都吓一跳”,动笔之前,他习惯先摸清楚对方领导的喜好。

 

由此带来的收入超出了他先前预期。

 

刚刚从《中国有嘻哈》走红时,他曾经被记者问到:如果有100万要怎么花?他回答:81万给妈妈,剩下19万用来找对象。而事实上,孙八一这几个月已经赚了好些个100万,给妈妈的钱也是81万的好几倍,只是对象仍然没着落。


图:孙八一和母亲


但关于未来他还没有过多规划,除了明年要出一张新专辑,办一场巡演,他没有透露更多。他也不打算签厂牌,“我是市面上唯一的,不知道和厂牌之间会有怎样的化学反应”,他举了个例子:

 

“比如我想写环卫工人、写弘扬祖国的,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异类


喜欢聊党政和历史话题,最爱的歌手是邓丽君——即使搁在凯里的年轻人里,孙八一的这些喜好也算得上另类老成了。

 

这或许受了些老人的影响。

 

因为父母工作忙,孙八一小时候跟奶奶长大,一直到他15岁,奶奶才回乡下生活。老人没什么文化,但善良贤惠,讲究公平:给孙子和外孙发红包,从来都是一样多;家里养的猫和狗,喂的食量也必须是一般多,赶上哪天狗抢了猫的口粮,奶奶就会让它饿上一顿。

 

这些习惯潜移默化影响了孙八一,多数时候他都很平和——于是,在微小冲突都会被放大的《中国有嘻哈》节目里,摄像师也没能捕捉到他愤怒沮丧失控的戏剧性镜头。

 

当然,私下里他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比如在家时,他无法忍受到了饭点却不开饭,他自嘲为“发饭疯”;睡不醒的时候容易不耐烦;录歌不顺利的时候也总想发泄——但现实主义的基因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即使扔东西,他也会下意识选择那些摔不坏、或者没价值的物件。

 

总之,抛开《中国有嘻哈》带来的光环,孙八一身上清晰保留着凯里生活带来的种种:随性、老成、坦率和精明。

 

这位老成的90后也有矛盾之时。一方面,他会兴奋聊起跟哥们畅饮的痛快,“几个大男子汉,上衣一脱就喝了”,凯里人多好酒,孙八一两三岁时就被父亲用筷子蘸酒喝,练习酒量,长大之后,他的很多生意也是在酒桌上搞定的。

 

一方面,他又会感慨这几个月跑外面的体验,“北京上海很好,不劝酒”。

 

27岁这一年,命运向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那些猫在书房里写歌词的日子终于有了意义——直到现在,他也喜欢在家里写歌,一边写一边唱,热了就脱,饿了就吃,累了就把腿抬到桌面,或者索性往地上一躺。

 

他有过艰难的时候。砖厂生意不好做,他只能关门大吉,当时兜里没剩几个钱,搞音乐似乎也没啥底气。在那段最阴霾的日子里,他花2天时间写出了《不归路》,把心里的憋屈都发泄了出来:


每当听到节奏就不自主的发出声音

每段歌词 都是出自了我的真心

渐渐的玩伴也有那么3 4个

后来各奔东西 只剩我自娱自乐

是我在坚持着 还是我的那份执着

他们都叫我放弃吧说这只是一个游戏

别指望它能赚钱并且出人头地

而我只是想写下这本通往不归路的游记

 

这首歌录出来后,很多朋友都说好听,孙八一才找回点信心。

 

后来,那段日子成为他面对生活的底气。他想过将来人气不再,没有甲方再找他写歌做广告的日子,“那我就搞门店咯”。

 

这句看似简单的回答似乎自带hip-pop的范儿——这种发源于美国黑人社区的音乐形式,最早就是用来表达生活态度的。孙八一的态度,接地气也好,宣传正能量也罢,看起来一点都不酷,却因为真实而有了价值。

 

“老板,下班了。”

 

最后,孙八一双手作揖,用这句收工时的口头禅结束了我们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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