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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宏忆钱谷融先生:为我写下两个字“书香”

赵丽宏 新演艺 2021-01-25

赵丽宏先生和钱谷融先生 李元红 摄


昨晚(9月28日)九点零八分,钱谷融先生在华山医院去世。他走得安静,没有一点痛苦,就像平时一样安然睡去。我赶到医院,握他的手,他的手柔软,温暖,和我平时和他握手一样。但他已经永远离去。


上一个星期,我们几个学生和朋友还在饭店和他一起聚会,庆贺他的生日。钱先生满面春风,兴致勃勃,笑着约我们过几日再聚。


前几天杨扬告诉我他又住进医院,我去看望他,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面色红润,气色很好。他的两只手上都插着管子,但还是和我握手。

才讲了几句话,他就笑着说:“我很好,放心,没事。你很忙,来看看就好了,就待两分钟吧。”看他的样子,不像近百岁的病危的老人。


才过了一天,他突然就走了,让人意外,让人悲痛。


谢春彦作《仁者寿(贺谷融先生百岁华诞)》


钱谷融这个名字,是华东师大的骄傲,是上海文学界的骄傲,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骄傲。

他漫长的一生历经沧桑,饱受苦难,却从不悲观,始终保持着乐观,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他从不说违心的话,从不写不愿意写的文章。

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倡导的“文学是人学”,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道出了文学的本质。这个观点,曾经遭到粗暴激烈的批判,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经过岁月的冲洗,他的观点如金子一般越磨越亮。

钱先生的著作不算多,但他的文章含金量高,他的文章见识不凡,没有废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睿智之言。我曾在一次研讨会上说,钱先生的著作,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他的名声,不是因为著述的数量,而是因为文章的质量,是因为深刻睿智的见识。


钱谷融先生


当钱谷融先生的学生,是莫大的幸运。在华东师大,钱先生是很受学生爱戴的教授,大家尊敬他,不仅是他的学问,也是因为他的品格,是因为他那种虚怀若谷的态度。

钱先生谈现代文学总是深入浅出,讲得很生动。他对话剧《雷雨》的分析,对鲁迅先生的《野草》的解读,让人耳目一新。在课堂上,他有时会突然停止讲课,有点不好意思地摇头微笑着说:“这些话,我已经讲过好几遍,重复自己的话,很没有意思。”听课的同学们以热烈的掌声来回报他。


我们这一批学生中,不少人热爱写作,钱先生很支持我们。孙顒在大学二年级时写了长篇小说《冬》,去人民文学出版社改稿,钱先生知道了,很高兴,为他说情让他请假去北京。我在报刊上发表了新作,钱先生也曾赞许地对我说,不要放弃,好好写。大学毕业后,我和钱先生还时有交往,每次见面,他总是微笑着问:“丽宏,你最近在写什么啊?”他的亲切态度,使我感到温暖。


赵丽宏先生和钱谷融先生、徐中玉先生 陈村 摄


2003年,我到《上海文学》杂志任社长,那年正逢杂志社五十周年社庆,我请钱先生为《上海文学》题字,他笑着说:“我的字写得很差,写得多更要露马脚。”我说:“你就写‘文学是人学’这几个字吧。”钱先生用毛笔写了五个大字,字体端庄有力,这幅字,一直挂在我的办公室里。三个月前我们聚会,我告诉钱先生,静安区图书馆为我建了一个书房,钱先生笑着说,我为你写两个字吧。他用毛笔在宣纸上为我题了两个字:“书香”。(见文章首图)

钱先生为人宽容,生性豁达散淡,对世间的一切都看得透彻。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爱读书,善下棋,喜美食,也喜欢和年轻人聊天。在长风公园,他每天拄着拐杖散步。我们经常一起聚会,在佘山脚下喝茶,在农家小院晒太阳,在湖畔下棋……


钱谷融先生与学生下棋


2005年4月,我出了新书寄给他,他给我写信,信中写道:

 

你茂朴敦厚,温润如玉;南人北相,卓犖有大气,所至未可限量也;我将翘首并拭目而待之。

我已老迈,幸身体尚健,有书可读,暮年岁月,亦不难打发。

近春光明媚,百花齐放,虽局处斗室,寸心不免将作逍遥之游。


钱谷融先生写给赵丽宏先生的信


我珍藏着先生的信,时常展读。信中,有老师对学生的鼓励和期待,也有先生热爱生活的心迹披露。让我读之心暖,倍添对老师的崇敬。

亲爱的钱先生,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你的思想,你的品格,你的爽朗的笑声……


钱谷融先生爽朗大笑


 

 赵丽宏  2017年9月29日凌晨于四步斋



2017年5月21日《星期天夜光杯》封面


2014年12月17日新民晚报《上海文学艺术奖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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