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梅兰芳在这留下“私人订制”,这家弄堂小厂还藏着你我的童年回忆
据悉,深藏于城市一隅南山路的曹素功墨厂要搬迁了,记者前去探访。
没想到,进入一条狭小到一辆车开过都得战战兢兢的弄堂,在一排斑驳的石墙后,一家毫不起眼的厂房内,居然蜗居着两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曹素功墨锭制作技艺”和“周虎臣毛笔制作技艺”。
上海市两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也安居于此。
△ 曹素功墨厂藏在一个弄堂里 ©王凯
六名国家级非遗大师,十二位上海非遗传承人,使两项流传三百余年的技艺延续至今,形成了从最高端到最普通的传承梯队体系。
据了解,现在,厂里百分之九十的员工都是70后、80后的年轻人,墨迹不曾褪色。
掌纹里的坚持
清康熙六年,安徽歙县人曹素功创设墨庄,据传,康熙南巡时,曹素功曾以“黄山图”墨进献,深得赏识,并御赐“紫玉光”之名,由此墨庄名声大振。
△ 曹素功画像
1864年,曹素功墨迁址沪上,受到海派书画的滋养,与海派书画相结合,钱慧安、任伯年、吴昌硕、王一亭等众多书画家都曾为曹素功制墨进行绘稿,使制墨的艺术水准不断提高。
深谙制墨历史的上海历史博物馆顾问王毅说,任伯年晚年曾在曹素功墨庄久住,他以画家的体验,指导工人改变了墨的调色,从此配方代代相传,“上海的墨强调分色能力,现在生产的墨,书画家认可的从焦墨到淡墨能分出84种来。”
△ 任伯年“仁者寿”墨
年近七旬的鲁建庆是国家级非遗项目徽墨制作技艺即曹素功墨锭制作技艺第14代代表性传承人。
他已经退休,仍时不时来厂里指导徒弟,为的是培养下一代制墨传人。
鲁建庆笑言,学徒进厂来,第一个学的就是洗澡,日日粘在皮肤上的墨点墨斑如何洗净,可算学制墨入门的技巧。鲁建庆伸出手来,沟壑纵横的手纹里,依然嵌着经年无法洗净的墨迹,浅浅的黑色就像王冕所画墨梅的枝杈,从掌心散开。
△ 年轻一代的非遗传承人童依军掌心中
也已有洗不去的墨点 ©王凯
鲁建庆告诉记者,墨锭制作工艺分为点烟、蒸胶、和料、制墨、翻晾、描金等多个步骤,这其中,制墨是最为核心的工艺。
年轻的非遗传承人童依军一手持锤,一手搓墨,墨料在他的手下散发出淡淡的暖光,这是加入金箔的秘密配方。
△ 称墨 ©王凯
“硬配锤击法”是制成优质墨锭所需要的独特工艺,通过手工使用几十斤的铁锤反复捶打,直至把墨料捶打成细糯均匀的状态。
△ 捶打墨料用的铁锤 ©徐佳和
再细揉搓收,制成墨条,放进石楠木制作的墨模里精压成型。
然后经过每天的翻晾,根据墨锭的分量大小,经过4到12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自然晾干,两斤四两的墨则要晾两年。
“墨在空气中会变化,墨是活的。”鲁建庆对墨的爱惜之情溢于言表。
△ 修剪墨锭 ©王凯
所有的步骤,都需要手工操作,只有这样才能制作出上乘的墨锭,那么多年来,曹素功坚持着传统,从来未曾改变。连和料用的机器,都是鲁建庆和徒弟们用豆浆搅拌机拆拆补补自己改的,“完全非标”。
△ 墨厂里自己改造的机器 ©徐佳和
墨锭藏的雅事
鲁建庆的徒弟、中国文房四宝制墨艺术大师徐明介绍,“曹素功最大的优点就在于这制墨的过程中,墨模选用的是珍贵的石楠木,吸收水分能力强,且坚硬不易损坏。”
△ 工厂里的墨模 ©王凯
数百年来,厂里积累的各种木刻墨模共有万余付,以同治年间的居多。左宗棠、林则徐、李鸿章等等,都曾定制过墨,因此留下了墨模。
鲁建庆说,墨锭典古,其上的图案、文字本身就值得研究。
△ 林则徐用曹素功墨所书
李鸿章定的墨,背后有“臣渐甫 五体叩拜”的字样。试想,谁能接受这位重臣如此谦卑之态呢?
经查证,那年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李鸿章定制的这些墨正是献给慈禧太后的寿礼。
上世纪三十年代,梅兰芳与吴昌硕等海派书画大师交往甚密。
受他们的影响,去美国纽约演出前,梅兰芳向曹素功定制了一批墨锭,一套四锭,刻有梅兰芳亲笔所绘的梅花和书法,作为礼品送给大洋彼岸的粉丝。
△ 梅兰芳的墨模 ©徐佳和
文人墨客当中一直传承定制墨的传统,每一副墨锭的背后,都是一桩桩文人雅事。
△ 梁启超的墨模 ©徐佳和
曹素功有“双百工程”,即一百位艺术家订制一百套墨,做的都是85岁以上的艺术家。百岁书画家顾振乐、故去不久的高式熊都有定制墨。
“定制墨一般需提前一年半。高式熊先生的墨是他96岁时定制,原为了庆祝百岁生辰所用。我们把墨送去后,他十分高兴,在病床上还和我们拍了照。顾振乐先生的墨是103岁订的,我们去送,他西装笔挺,领带戴好,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坐在藤椅上见了我们。顾老看墨,郑重其事地戴上了手套,看完后再一一放妥。百岁老人说过去八斤墨换一头牛,一头牛能顶好几亩地呢,因此墨是奢侈品,曹素功是上海的骄傲。”
搬迁后的憧憬
制墨是手工活,技艺的传承主要在于人。曹素功墨厂即将搬迁,变化的同时也给予百年非遗项目以新的发展契机。
在墨厂老人和年轻人的共同愿景中,新的厂房如果能顺利落成,它将一改原先弄堂小厂的面貌,集生产、展示、旅游、研究四大功能于一身,所有的手工制作过程都将透明可视,参观路线和生产过程由玻璃隔开,互不干扰,墨锭的“呼吸环境”不会受到人群多少的影响。
△ 工人正在为墨锭描金 ©王凯
“首先,进门的博览厅,将有一个大屏幕,循环播放介绍制墨历史的视频。”徐明无限憧憬地说。他给记者看的手机效果图里,阳光从一根根木房梁的间隙洒下,在地面上形成倒影。人们三三两两地盘腿而坐,仰面而望。
延续传统文脉的渴望,从画面中分明地漫溢出来。
△ 希望曹素功的墨锭能长久传承 ©王凯
记者手记|墨是活的
苏东坡曾经形容墨:“光清不浮,湛湛然如小儿一睛,”正如与墨相伴一生的鲁建庆师傅所言,“墨是活的”。
非遗保护在当下的关键也在于“生产性保护”,即通过生产,让曹素功墨锭制作技艺得以流传。
△ 曹素功编写的《曹氏墨林》
一家弄堂小厂里,笔和墨,这对文房双杰,双双在此生存绵延,在不同的时代,展现着它们不同的面貌。
曹素功当年来上海,仰赖文化沃土成长为业内翘楚,在当下,它们确实需要一个更宽敞更先进的安身之处,但非遗项目的搬迁有其特殊性。
非遗是依靠人而存在的,因人成事,是流动的活态艺术,一代又一代的非遗技艺传人以他们的坚持和坚韧传承着百年技艺,为擦亮上海文化品牌俯首、挥汗,如何让他们在当下获得更旺盛的生命力?
搬迁时考虑到他们的便利,便是其中重要因素,就像移栽树木,前提是需要符合其生长的空气和环境。
△ 希望曹素功能将墨韵久久留在我们的目所能及处 ©王凯
墨晕于纸,染出风云变幻,希望延续三百余年的曹素功能够将墨韵久久留在我们的目所能及处。
新演艺工作室
作者:徐佳和
编辑:小开
图片:王凯、徐佳和,部分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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