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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出到2亿高价,他拒绝了!你当成垃圾不要的东西,他却正拿命守着……

有束光 瞭望智库 今天


我们看过很多关于民间艺术的纪录片。它们或许是博物馆里典藏的皇家珍品,或许是街头巷尾老人们代代相传的民间小调,一方剪纸,一块木雕……


但看过那么多纪录片的我们,留下了什么?当时的满眶热泪?一篇控诉民间艺术衰落的文章?还是朋友圈一段慷慨激昂的话语?


管祥麟,从24岁骑着一辆自行车走遍全国考察民间艺术开始,至今已经35个年头了。17万公里,一万多件藏品,180多万的考察笔记……他一直在怕,怕自己努力的速度,赶不上民间艺术消亡的速度。


本文转载授权自“开始吧”旗下自媒体:有束光(ID:onelight01),原文首发于2018年8月27日,标题为《日本人出到2亿高价,他拒绝了;你当成垃圾不要的东西,他却正拿命守着……》,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你们城里人都太自私了,谁来都要求我们‘保留传统,千万不要丢。’可你们却过着现代化的好日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保留,你们拿走好了。”


面对老艺人的“指责”,管祥麟一时没法反驳,那是他24岁就问自己的问题。


与此同时,美国人、日本人,正拿着十万元八万元,一收就是一整个村子的手工刺绣,一整栋完整的传统民居…


他们,拿走了。


库淑兰剪纸作品《剪花娘子》


麒麟送子-木浮雕



1998年,广西与云南接壤的那坡黑衣壮族女人戏弹竹口弦琴  管祥麟/摄


35年前,管祥麟从推着一辆自行车起步,只身一人行走了17万公里,走遍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612个县,自费考察了除台湾高山族外的55个民族的民间艺术。


他抢救了一万多件民间艺术珍品,留下7万多张照片,6000多分钟的影像记录,180多万字的考察笔记。


可当新已成了时代的趋势,谁还愿意守着过去的“旧”呢?这“旧”,又该怎么去守呢?


1

初见时的一眼震撼

成了一辈子无法割舍的梦




1983年,正值轰轰烈烈的下海浪潮。当时在淮北发电厂担任图书管理员的管祥麟也顺应潮流“停薪留职”。但他却跑到了上海颜文梁画室进修西洋画。


这个曾在农村插队落户10个月的小伙子,一心想成为中国的毕加索。这也是当时不少年轻画家的梦想。


所以,当浙江省群众艺术馆副馆长刘文沪邀请他加入抢救民间艺术的行列中时,他是很不情愿的。


年轻时的管祥麟


直到在浙江宁海遇到那位69岁的老木匠——徐锡土。


只见他随手捡起身旁的一块白木头,上下打量,拿起凿子便刻了起来。几笔之下,一个小人雏形初现,再深深浅浅地划上几道,便刻出了衣服的纹理。


哦,这是个在读书看报的小人,那个人是在钓鱼,那个在打呵欠,这边在弹琴……接地气的市井生活在一凿子一凿子的划拉中显现。而这并非是摆设或某件艺术品,只是拿来给孩子们当玩具的。


浙江宁海白木雕,来自56非遗网


这让管祥麟觉得非常震撼。


和老人的攀谈中,他了解到老人已是宁海最后一位白木雕手工艺者。这有300多年历史的白木雕,此刻已是后继无人。


如今,老人早已离世。而他的离开,也标志着白木雕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已在中国绝世。仅余下老人送给管祥麟的一套工具和几件木雕作品无声诉说着一段辉煌的过往。


1983年9月24日访问徐锡土时填写的表格,原件扫描。来自56非遗网


类似这样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2004年,“剪花娘子”库淑兰去世。她所创造的“剪花娘子”的精神符号与艺术形式就此成为绝版。


2007年,“界首最后一位彩陶手工艺传人”卢山义去世,他独创的“刀马人”彩陶,就此消亡……


陨落的“刀马人”-陶艺大师卢山义,曹辉制图,来自56非遗网


“它们大多凭借口传心授,以相当脆弱的方式代代相传。一旦没有传承人,就如断线风筝,顷刻消失。”


这也是管祥麟如此急切地希望走遍中国的原因之一。他只怕自己的脚步赶不上民艺消亡的速度。


访问云南怒江上游的独龙族家庭,来自56非遗网


2

“男不记苦”




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带上行囊睡袋,背着背包,揣着积攒的几十块钱,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就开始了他的寻觅之旅。


云南,是管祥麟设定的重点访问地区。这里有二十六个独有原住民族,支系庞杂,仅彝族支系便多达三十多个。


由于地理条件的影响,当时的云南多数地区往来交通不便,因此极大的保留了当地的民俗、民乐、服饰和艺术。


1984年,管祥麟在云南宁蒗地区与摩梭人的合影


这一路,危险重重。夜宿荒山遭遇狼群,青霉素过敏“休克”,被打劫……每次都在最后一刻,死神松开了拽着他的手。


那时,去往高山寨子的山路,多崎岖难行。有些偏远地区的山道,更是杳无人烟。


加之云南的高山里野兽横行,为了以防招来不该来的东西,不得不在山里过夜的管祥麟,总是努力把自己掩藏在夜色里,不用手电筒、不生火做饭……



前往禄丰县高峰乡时,管祥麟夜宿山上的破旧茅草棚。后半夜,熟睡的他竟被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惊醒。四下张望,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正在草棚周围游荡。


“有狼!”他抄起手边的木棍便冲了出去。群狼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他挥着木棒奋力抵抗。偶尔打中某只后传来的嗷嗷叫声,反而激得群狼更加凶猛。


仓促间,他触动腰间的闪光灯,白色闪光逼得群狼连连后退。他点燃草棚,借火光将群狼赶到更远处。一个人,一群狼,僵持了整整一晚,直到天亮,群狼这才消失。


事后,他形容,“这一夜,是我有生以来最惊惧、最难熬的漫长之夜。”


到达高峰区(乡)后,他在当地乡政府门前的合影


1986年,在青海翻越高山时,骑着自行车的管祥麟和一辆对面急速而来的卡车在转弯处相撞,全身多处受伤,头部严重受损。一位路过的记者将他及时送到了医院,这才抢救过来。


而他的旅程也因这次车祸被迫中止12年。



这12年里,他从未停下搜集民间艺术的工作。借着养伤的时间,他不仅细细整理了这三年的收获,还在图书馆里通过查阅古籍积累了大量的资料。


1998年,39岁的管祥麟整理行装,开着一辆赞助的“切诺基”重新上路。除此之外,一路所有经费都由他自行解决。


在江西,他被洪水围困,在半米深的雨水里和水比拼速度。刚爬上一段上坡路,回头看,来路已是一片汪洋。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

拍完摩崖壁画的下山途中,

他被一条银环蛇咬到左小腿,

亲自用刀剜去腿上的肉。


拍完这张照片没多久,管祥麟便被蛇咬了。


穿越青藏线时,

随处可见塌方、落石、山体滑坡。

他曾因路遇泥石流,

一个人在海拔4500米

的荒山夜宿等待救援

……



见过管祥麟的人,都很难把他和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谈吐文雅,说话慢条斯理,完全没有人们想象中“独行客”的狂野和沧桑。独行路上的生生死死,于他来说只有四个字:“男不记苦。”


他总说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受到了诸多民间老艺人的照拂和信任,才能寻到那么多堪称绝版的民间艺术珍品,才能把它们留下来,留在中国。



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一个山寨里,全村的姑娘一起身着盛装,为他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于是,在管祥麟的资料库里,留下了一群穿着垂满花带和流苏的盛装,戴着精致头饰的苗族姑娘,纵情唱歌跳舞的画面。


临行前,寨子里的姑娘们瞒着他,每人凑了五毛钱,连夜请银匠为他打制了一枚刻有“出入平安”的银戒。



一位70多岁的瑶族老太太,把自己珍藏了一辈子的嫁衣转送给了管祥麟。这嫁衣是她14岁时为心上人而做。因为父母将她嫁于他人,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件嫁衣一直被她锁在箱底,从未上身。


曾有人出价三千元要买这套嫁衣带往国外,她没卖。送给管祥麟,是因为她相信,这个年轻人会把这套不寻常的嫁衣永远留在人间。


她只有一个要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上这件嫁衣,请管祥麟给她拍张照。



在湖南省隆回县滩头镇,管祥麟寻访到镇上仅剩的一家滩头年画作坊。(滩头年画多年前被日本学者定义为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集刻版、造纸、印刷于一体的木板年画。)


但两位年迈的手艺人告诉他,已经收下了日本人的定金,以后再也不做了。为了拿下这绝无仅有的200多块刻版印刷工具,管祥麟天天候在老人门前,跟他们讲自己考察的目的。最终,老艺人将全部工具以三分之一的价格转让给了管祥麟。


事后,日本学者曾以最高2亿日元的价格收购,都被他拒绝了。


滩头年画刻版


3

她的作品享誉世界,

但这对她贫困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善




但最让他感到难过的是

这些古老艺术的继承者,

这些有着大师称号的老人们,

近乎穷困潦倒的生活。


“剪花娘子”库淑兰,来自56非遗网


库淑兰,人称“剪花娘子”。她的剪纸作品被法国、美国、德国等国家的收藏家争相收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她“杰出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


她的作品在全国获奖无数,编撰成书,办展览,每次都引起极大轰动。甚至在国外也掀起了一阵东方文化的浪潮。


但在2000年,管祥麟第一次见到库淑兰时,却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枯瘦矮小的老太太和她享誉世界的称号联系在一起。


来自微信公众号@管祥麟


一座黄土夯起的平房,外围一圈低矮的土坯墙。揭开已看不出颜色的半截棉帘,管祥麟需要微微低头才能踏进库淑兰的家门,不然会碰一头黄土。


屋内昏暗,仅有一扇不足半米的窗户微微透出一束光来,没有玻璃,没有糊纸。初踏入的人,得站上片刻适应这份昏暗后,才能看清屋子的轮廓。


泥墙,泥地,土炕,一口熏成黑色的灶,木柴,水缸,屋内摆设仅此而已。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库淑兰,体型瘦小,满脸都是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她套一件黑色的棉袄,虽已年逾八十,却满头黑发,眼睛也极有神。


来自微信公众号@管祥麟


4岁被长辈安排“娃娃亲”,17岁嫁人,一生生养13个子女,却不幸夭折10个。库淑兰老人一生饱尝生活的艰辛,唯有剪纸,是她艰难生活里难得的快乐时光。


她独创的民间彩纸剪贴画早早便在村里扬名。逢年过年家家户户要贴的窗花,炕围花,供奉用的纸鸡纸马……凡是用得到花样的地方,都找她。谁都认定她就是被神附体的“剪花娘子”。


管祥麟记录老人剪纸的过程


她剪纸从不需要打草稿。拿起花纸和剪刀就开始咔嚓咔嚓,一气呵成。一边剪,一边唱。高兴处,甚至会起身手舞足蹈地跳起来。


“剪花娘子把言传,没有厅院真难堪; 热哩来了树档下钻,冷哩来了烤暖暖;进了剪花娘子屋里边,清清闲闲也乐观;好似庙院把景观,叫来童子把花剪;人家会的是琴棋书画、八宝如意;我剪花娘子铰的是红纸绿团团。”


剪好花样后,她会把它们收在一个罐子里,得闲了,便一一摸出来,贴成一幅幅画。过程繁杂的,要个把月才能完成。


《灶爷灶婆》55cm*79cm。库淑兰 作于1996年  色纸剪贴 ,管祥麟2002年购藏



《空空树》55cm*79cm,库淑兰 作于1999年  色纸剪贴 2003年购藏



《一树梨花靠粉墙》54cm*78cm。库淑兰 作于1997年  色纸剪贴 2001年购藏


管祥麟跟拍了她四年,也恰好记录下她人生中最后的四年。


这位倔强的艺术大师,临去世前,都是每天独自操持自己和老伴的饮食起居。哪怕腰痛到已经无法正常弯腰,必须跪下来切菜、蒸馍,她都不寻求旁人帮忙。


除了隔段时间,便有慕名而来的专家学者、收藏家来看她做剪纸,买剪纸外,她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



2004年12月19日,库淑兰因病在家中去世,享年84岁。死后,村里在村委会前为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她引以为傲的剪纸,也随着她的离开,在这片黄土地上消失。


在后来的采访里,管祥麟提起这段经历,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身为纪录片拍摄者,他本不该干涉老人的生活。可是面对老人睁着泪眼,伸出一只手让他拉一把的时候,他没办法做旁观者。


“我觉得我是否按照纪录片要求做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用我们的心去关注到民间艺人的生活。”


谁能拒绝这样一位老人的要求?管祥麟/摄,来自56非遗网


在我国,像库淑兰老人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例。


2001年,管祥麟在甘肃一个穷乡僻壤终于找到了自己找了17年的窑洞皮影(一种在窑洞里表演的袖珍皮影),这全中国唯一一套窑洞皮影的拥有者,穷困到只剩下一条被子。


老人将这套清代末年制作的完整窑洞皮影送给了管祥麟。邓季宁摄于2001年 


在管祥麟创办的56非遗网上,有一个子目录名为“消亡馆”。每一篇文章,都记录了一段失传的民间技艺和一位大师的离去。


被文化部授予“民间艺术家”称号的苗疆刺绣大师王安丽,剪花娘子库淑兰,陨落的“刀马人”卢山义……


这些老人身负无价的民间艺术,他们的作品可能早已走出国门,受人追捧。但他们的生活依旧清贫。最终,随着他们的离去,一门传了千百年的手艺便就此消散。


吕胜中老师在《再见传统》一书里曾记录了几段录音文字。


“剪花子,过去贴是好看,现在贴怪得很。时兴啥,啥好!现在板檐子不兴了,厨房里都有柜子,既整齐又干净。”


“(窗户)兴玻璃有十四五年了,过年时,剪着泼烦得很……儿女们不爱,我贴上,人家嫌扫兴呢。”


1999年,管祥麟拍摄的白族古村落 ,已有新式小楼房穿插其间。


讽刺的是,被我们视为“过时”“扫兴”的东西,在国外藏家眼里,成了来者不拒的艺术珍品。


在贵州一个偏远的苗族村落,等管祥麟凑够钱回到寨子里时,却被告知一个美国人坐在村子中央,一件件收购那些需要用六七年时间才能手工刺绣完成的民族服饰。


只要村民敢卖,他便照单全收。最终以8万多人民币的价格带走村里所有手工服饰。


1999年,管祥麟在广西亲眼看着一位日本学者用10万元买下壮族的传统木制民居,将每个部件细细拍照编码后,准备运回日本原样复原。


这位日本学者还特地跑来问他对此事的看法。他无奈地说:“很遗憾,中国人没能保护好的文化,却被你们运到日本保留了下来。但换个角度,我们没保存下来的东西,幸好以后还可以在你们那找到,这点,我又该感谢你。”


这生于大地,曾无比鲜活的民间艺术,如今就像那日渐消散的屋上炊烟一般,慢慢地就被时代的风吹没了,在这片孕育它们的土地上,彻底消忘。


扑灰年画-教子图(左上),淮阳泥泥狗(左下),青海民间笔袋(右上),拉祜族 杆栏式民居(右中),凤翔泥老虎(右下)


从1983年到2018年,管祥麟在保护中国民间艺术的路上,已经走了整整35年。


时至今日,59岁的他仍在为了民间艺术的发掘和保护而奔走,呼吁。他相信,逐步富裕的中国人,最终是一定要回到滋养他的文化之根上的。


管祥麟1983年至2001年,考察路线图。曹辉制图


因为资金有限,曾想创办实体博物馆的管祥麟,最终开办了一个“56非遗网上博物馆”,把所有收集来的的民间艺术细细分类,拍照上传。


这些珍贵的民间艺术,总算是有了一个家。


56非遗网网站首页截图:http://www.56ich.com/

 

去年,纪录片《寻找手艺》在全网爆火,豆瓣评分8.9。但是,读过安利贴或者看完纪录片的观众们,你们如今还记得的是导演那笑中带泪的故事,还是那些即将消失的民间艺术呢?


豆瓣网友Bacon在《寻找手艺》下这样评论:“一门手艺的消失,就代表着一座小型博物馆的消失。”


这话一点儿都不过分。


《寻找手艺》海报,来自豆瓣


如果你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留住民间艺术,不妨细细读一读《寻找手艺》的导演张景的这句话:


“这些智慧让中国得以延续数千年。也有必要让孩子们知道,中国,远远不止你身边经常看到的那些。”


来自b站张景在《寻找手艺》视频下的回复截图


延伸阅读:


中国乡村还在遭遇这样的危机



保护好古村落,留住文化根脉


“专家前脚走,毛贼后脚来”,入选古村落的村庄,往往成为文物贩子的淘宝地



位置偏远,村里多为留守老人和孩子,法律法规尚待细化,是失窃风蔓延的重要原因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郭远明 袁慧晶

本文摘编自微信公众号“瞭望”(ID:OutlookWeekly1981),首发于2016年11月14日。


传统村落是我国数千年农耕文明的结晶。近年来,政府和民间都加大了对传统村落的重视和保护。但在一些农村地区,传统村落被关注后时常“遭劫”,这一现象成为保护过程中绕不开的“魔咒”。


1

传统村落“成名”易招贼




我国于2012年抢救性地启动传统村落保护工作,经过4年努力,前三批2555个村落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并已初步建立指导和管理机制,获得中央财政平均每村补助300万元的保护扶持。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总经济师赵晖表示,当前传统村落快速消失局面已得到有效遏制,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将新增1602个村落。


江西历史文化遗产丰富,境内分布着近千个格局保存完整、历史风貌保存较好的传统村落,时间跨度从宋代到近代。近年来,江西从保护机制建设、保护资金拨付、立法等层面,不断加强对传统村落的保护。


但《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调研发现,这些散落在乡间的传统村落大多距离县城三五十公里。因为地处偏僻,近年来不同程度地遭窃贼“光顾”。


在江西金溪县象山公园内的锦绣塔一楼展厅中,陈列着一块明代的镂空石雕《荷塘情趣图》。“这块石雕历经9年才追回,原本是一栋传统民居上的构件。”金溪县文广新局副局长王新景介绍说,虽然石雕并非文保单位上的构件,但其雕工精致、线条完美,在文物黑市中价格近十万元。


金溪县约有150余个传统村落、数千栋传统建筑,仅浒湾镇就有900多栋明清建筑。这些传统村落已沦为文物商人的“淘宝地”。据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徐国文介绍,2009年至2016年初,当地警方共破获相关盗窃团伙5个,实施盗窃行为近百次。


为斩断伸向传统村落的黑手,金溪县每年集中开展一次打击非法买卖文物、买卖古建筑构件的违法犯罪专项行动。目前,文物盗窃案件发案数由2011年的62起下降到2015年的6起。但徐国文说,由于取证难、周期长,“破获的案件仅是实际发生案件的冰山一角。”


“专家前脚走,毛贼后脚来。”塔前彭家村村民理事会理事长彭松元说,他们村庄2013年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后,很多专家、游客慕名而来,但也引来窃贼的觊觎。他介绍,塔前彭家村距樟树市区35公里,现存祠堂与古代民居30余栋。祠堂中,原有4块清代牌匾,如今只剩一块,许多古民居内的木雕家具、鎏金门窗也在陆续“消失”。


66岁的塔前彭家村村民彭义初说,今年5月看见有陌生人拿着一个东西在村里到处探,后来就发现祠堂地面被挖了个坑;当地一直有埋老物件镇宅的风俗,但失窃了什么谁也不清楚。而一些无人居住的老宅被盗,往往要过很久才能发现。


2

执法缺乏震慑力




记者调查发现,部分传统村落成失窃“重灾区”,其建筑构件被肆意盗卖,甚至整栋房子被拆除或异地迁移。原因就在于许多传统民居仍处于执法“真空”地带。


江西省住建厅有关工作人员介绍,目前被依法纳入相关法律法规进行保护和管理的,只有不可移动文物、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范围内的历史建筑。传统村落中能被纳入上述保护范围的建筑只有极少一部分。


“传统民居中的失窃物品不是文物,只能按照一般物品进行估价。估价也并非文物部门来做,而是物价部门。”宜黄县公安局政委黎明华举例说,比如一些祠堂中的柱础,从材料上看就是石头,估价远低于其在黑市上的价格。


江西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梁洪生表示,类似石磨、石水缸、雕花窗户、匾额等虽不是文物,但都是农耕文化的重要元素,一旦消失,传统村落的文化体系将不完整。


由于涉案金额达不到量刑标准,大多数偷盗古建筑构件案被按照一般盗窃行为处理。黎明华解释说:“涉案金额不足1500元无法追究刑事责任。而传统民居的产权均为村民所有,公安机关只能依据损毁私人财物的严重程度,进行治安处罚。”


徐国文曾破获一个针对传统村落的盗窃团伙,先后偷盗20次,涉案金额8万多元,判刑最重的也只有三年零两个月。他去一个文物商人的库房追回失窃的构件,尽管满屋子都是疑似“赃物”,但除了拿回当地失窃构件,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是文物,买方也能以自己不知情为由逃避处罚。”徐国文说,传统建筑构件往往都是异地销赃,其中很大一部分流向江浙沿海地区。


此外,文保建筑上的构件虽受文物法保护,但存在认定难问题。“文保单位上的建筑构件属于不可移动文物,文保部门在配合公安部门查案时,需要判断构件属于哪一栋文保建筑。”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徐长青介绍说,文物普查往往不会太细,只会对建筑整体、重要的匾额构件进行拍照登记,花窗、家具等构件较难进行比对。


记者调查还发现,受农村留守老人多以及地方经济水平限制,传统村落村民的保护积极性未能有效调动起来,村民保护有心无力。梁洪生说:“传统村落所在地区相对贫困,交通相对闭塞,因此,单纯地依靠村民不计成本维修古建,几乎不可能。”


在一些旅游业态相对成熟的传统村落,基层干部也坦言,能共享红利的往往是开发企业和少部分村民,而收益分配不均则可能引发村民不满。


在景德镇浮梁县瑶里风景区的瑶里村,许多在街头卖土产的老人告诉记者,村里真正赚钱的是那些在仿古建筑里开餐馆的,而住在老房子里的村民没什么收获。


3

亟须完善法律法规强化联动机制




“目前一些法规或多或少都涉及传统村落保护,应考虑出台细化的、专门的《历史建筑保护管理办法》,将未定级的传统村落民居纳入保护范围。”江西乐安县博物馆馆长陈小群说。


黎明华认为,法律法规“禁令”多“罚令”少,建议细化、量化惩处措施,使其发挥切实的震慑作用。金溪县文物管理所所长吴泉辉说,可考虑将某一年代之前的传统建筑上的构件,视同于文保单位的构件,使得基层执法更易操作。


建立部门联动机制也成为各地呼声。一些受访者反映,部门执法依据不统一、权责不明晰成为办案效率低下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一些地方,曾出现县级文物部门认定的文物不被法院认可的情况;负责可移动文物的博物馆方面与分管不可移动文物的文化执法大队,在文物鉴定时互相推诿,不肯出具鉴定报告。江西宜黄县文物管理所所长邵剑飞等认为,在基层警力和文保力量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各级政府应加强统筹,明确各部门的权责范围,建立部门联动机制,对相关推诿行为进行追责。


传统村落开发后的村民参与机制也亟待建立。“原住民和古建筑是一个整体,让原住民来打造业态才能避免过度开发。”江西吉水县文物局局长叶翔认为,古村落的保护与开发不应由政府包办,但也不能完全交给市场。据了解,江西目前部分景区已进行先行探索,让村民与旅游公司签约,出租祖宅后仍可在此生活,公司则负责房屋的修缮等日常管理。这样使得游客参观时不再是看一栋空荡荡的老宅。


梁洪生建议,村民初期的兴奋与认同,有必要转变并催生村庄内民主管理制度的建立,宗族房派关系应正面被利用于传统村落的保护当中。同时,传统村落的开发红利共享机制需做到公平公正。近年来,金溪县在全县重点传统村落制定了《文化遗产保护村规民约》,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不少传统建筑构件的私自倒卖行为。


4

呼唤“活态保护”




随着城镇化进程加快,农村人口外流严重,一些地处偏僻、保存完整的传统村落“空心化”严重,村落历史文化在加速消失。


“房子还需人来撑”。江西吉水县燕坊古村老支书鄢和年告诉记者,村里之所以能留下102栋清代建筑和13座牌坊,是因为90%的房子都有人居住。


但鄢和年担忧的是,十年、二十年后,当老人们离世了,谁来守护这些老宅子?“老人们喜欢这种冬暖夏凉的砖木房子,后辈们大多在村外找土地建水泥房了。”


旅游开发成为公认的传统村落发展路径,但一些地方改变特色村落固有风貌肆意改造,导致“千村一貌”,忽略了原有的地域风格。


江西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梁洪生说,传统村落中的各式建筑是物化的旅游资源。这种资源在旅游开发过程中被严重同质化,让这些传统村落的“小历史”失去了特色化资源。


梁洪生注意到,许多传统村落在保护过程中“重物质轻文化”,留住了建筑却留不住传统。


抚州乐安县的流坑古村是首批“中国传统村落”之一,当地特色民俗丰富。其中,流坑傩舞是国家级非遗项目乐安傩舞的流派之一,小吹会则是江西省级非遗项目。流坑管理局文保办主任沈文介绍,为将这两大非遗传承下去,县里在2007年开过培训班,但培训结束后没能留住一个学员。“如今政府投入成立了表演队,队员平均年龄68岁。白教、有表演费,还没什么人愿意来。”


受访专家认为,传统村落保护亟待扭转“重物质轻文化”误区,同时健全“活态保护”支撑体系。从传统村落保护的规划入手,推动保护工作从“重物质”向“重文化”转型,健全成系统的、可持续的保护体系。


同时,加强传统村落中的非遗保护工作。梁洪生建议,可在申报中国传统村落文本中,明确要求“非遗”项目要有本村的真实传承人,以确保“非遗”项目的认定和“传承人”的保护落到实处。


记者了解到,江西省在全国率先出台了省级层面的传统村落保护条例,将于12月1日起施行。根据《江西省传统村落保护条例》要求,要对古村落进行“活态”保护,明确县级政府为责任主体,进一步改善传统村落的基础设施、人居环境,提高村民的生活质量,把村民留住。同时,鼓励传统村落的居民以其所有的传统建筑、房屋、资金等入股参与传统村落的保护、开发和利用,传统建筑所有人可以约定获得合理的收益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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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夏宇

责编:戴丽丽 李逸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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