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凭证丨我家的“人世间”故事
编者按:“我家的‘人世间’故事”征文活动,近期陆续收到不少读者投稿。有反映家风、家训、家教、家书的故事,有挖掘老照片、老物件、老车票、老粮票、老布票等背后的故事……“上海徐汇”微信公众号择优刊登徐汇本地读者优秀作品,通过一个个普通人家的“小故事”,唤起人们的时代记忆,展示国家时代变迁图景的“大变化”。
我时常听到身边人感慨世界变得太快,生恐跟不上时代,但我不这么想。每当望见家里抽屉下垫着的几张旧纸片,我便会更加确信,世上一代代的人一代代地变,而这人世间的冷暖,大抵都是不变的。
那是几张旧粮票,花花绿绿整齐摞好,却始终捋不平那窄窄的票上一道道窄窄的折痕,不难想象都是在汗涔涔的手里攥过的。肉米油票都有,全是些最小的面值,却摞得很高。
祖父还在的时候,每天晚饭后收拾餐具时,总要往抽屉里多望一眼,看着那叠摞得高高的粮票。还记得儿时问祖父,那些粮票到底代表了什么,让他时至今日仍难忘怀。他没有直接解答我的疑惑,只是开始说起以前的一段经历。
1960年的夏天,祖父考进了复旦大学。60年代的大学生是罕见的,一旦考取,或许便真能改变一户人家的命运。想必复旦便是那条街道的人们所能听到最威风的地方。祖父考进复旦的消息传开,邻里亲戚纷纷前来送礼祝贺,赠礼大多是鲜橘水、核桃干,一一装在保温杯或手袋里。
让祖父印象尤深的,是一名远房亲戚特地送来的糕点票。2两的票子,方寸大小,大红的。那大概是很薄的一张纸票,拿到手时还是新的,没半点皱褶。糕点票在当时贵重得很,但是这一张票还不足以买到糕点,甚至还要补上一张粮票。这小小一张糕点票的价值,就是那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口粮。祖父素来是最爱甜食的,那张票,他从七月初捱到七月底才拿进店里兑掉。据说换了一大块用纸包好的杏仁酥,拿一些分与邻里,剩下的一家人吃了几天才慢慢吃完。
祖父讲这些话时,已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抽屉里的票子。我望见他的眼睛,却不在看着票子,顺着回忆,飘进一条或已不在的巷子里。
祖父走后,便没有人再去动那些票子。父亲偶尔把抽屉打开来,和祖父一样看着它们,还是摞得那么高。
一次,父亲在参加完大学同学聚会后,又把这抽屉打开。他拉我过来,借着兴和我讲起一段故事。
1990年,我父亲考入大学。每天,食堂的饭都由粮票兑换,只需要给食堂的阿姨一张粮票,再补上几张钞票,便能换到粮米。粮米每人每月是30斤,父亲每个月去换两次。一天一斤米,对于一名正值青年,十八九岁的男生是不够的,每天都得控制好分量,好好算算怎样捱到月底。
班级里那些食量不大的女生,有时看到吃不饱的男生,便不由分说递上几张粮票。渐渐地,无论食量大小,女生把粮票留给男生成为一种常态。每月初,女生们装作漫不经心地递过去几张,男生含笑收下,感恩戴德。他们就这样熬过了一个个粮食短缺的春天。
父亲讲完就给我看他当年的毕业照。一排排青年男女穿着黑色的素服,太阳很大,所有人都在看着镜头,眯着眼睛笑。父亲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发福,也在眯着眼睛笑。
2022年,新冠疫情席卷上海,许多菜场关门,买菜也不再像旧时那般便捷。父母因工作繁忙,无暇购买。亲朋好友便纷纷送菜到我家。一个下午,门铃响了四五次,或许更多。窄窄的门廊里,堆满了各色蔬果肉食,花花绿绿的,摞得那么高。
不知为何,我想起抽屉里的粮票,想再次打开那尘封的抽屉,像祖父和父亲一样抚摸那叠粮票。
或许是因为恍然明白这一张张粮票的来之不易,忆起那一张1960年的糕点票,1990年每月初时夹在书里的一张张粮票。
或许是因为霎时意识到,那些粮票不只是粮食的凭证,也是人心的凭证。
或许是因为,在这人世间60年的沧桑巨变中,人还没有变。疫情时期的街道虽然寂静,但还会有花花绿绿的人群,把笑声摞得那么高。
像海阔天空,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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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徐汇中学 钟兆丰
编辑:杨舒晴、杨宜修
校对:王冰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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