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一年的伊犁河：群鱼产卵 芦草摇曳
伊犁河每年两次大水 让鱼类得以繁衍生息
每一个人都有伴随其一生的东西作为记忆的依托，伊犁河就是我绵长记忆的骨架，联接着每一个节点，支撑着我对过去的追忆。
因此，只要提到伊犁河就有说不完的故事。
伊犁河每年都要发两次大水，一次是五六月，一次是在八月左右。这既是伊犁河千年不变的规律，也是造就了物产丰盛、气候怡人的塞外江南之名的重要条件之一。而各种鱼类得以繁衍生息也是有赖于每年这两次的大水。
每年五六月，春末夏初天气转暖，山上冰冻了一冬的厚厚冰雪开始融化，点点滴滴流入巩乃斯河、特克斯河和喀什河，最后汇入到伊犁河形成浩浩荡荡的洪流自东向西沿河而下。
而八月，则是伊犁河谷最热的季节，山上的冰雪融化较多。这次的洪流犹如疾风卷残云，更为浩大狂野，令人震撼。
站在伊犁河边放眼望去，波浪翻卷水色昏黄泥沙俱下，卷带着从沿岸冲刷下来的树枝芦苇杂草，向西奔流，颇有势不可挡横扫一切的阵势。
洪水流经的下游，宽阔浩淼，其威更甚。伊犁河两岸大部分沟渠苇荡湖泊，甚至是草场都被淹没，目力所及白茫茫的一片，正所谓"碧水连波，水漫金山“，沦为泽国。
这时，也正是伊犁河流域的大部分鱼类借着水势从下游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巴尔喀什湖成群结队溯水上游、再顺着古老的自然形成的沟沟渠渠钻入苇荡湖泊湿地里产卵繁殖的最佳时期。
这是伊犁河的鱼类世代相袭，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伊犁河谷湿地钓鱼郎----红嘴鸥
波涛滚滚群鱼至 扬竿垂钓正当时
就在成鱼产卵完毕从原水道洄游到伊犁河时，也是大水渐退，由浑浊逐渐变清，鱼类大开胃口觅食的时候。此时，"波涛滚滚群鱼至，扬竿垂钓正当时”，憋了很久的渔迷们开始出动、一展身手。
当然，这也是我们企盼已久的时候。
我们要钓鱼的地方就在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爱新舍里镇的伊犁河边，距离伊宁市大约有70多公里。
这里的地势远比伊犁河谷的东边低，又是平原地带，因此，伊犁河两岸泉眼湖泊星罗棋布，汊河和原生态自然沟渠就像水网一样纵横交错，形成了大片大片连绵不绝的湿地，为鱼类和各种野生动物和禽类的生长繁衍提供了优良的环境和条件。
因此，这里的鱼的种类繁多数量惊人。野猪野兔獾子蛇刺猬，甚至是狼狐狸等野生动物四处窜奔，大雁白鹤野鸭沙鸡野鸡等禽类出没于湖泊苇荡和灌木丛之间。
就像一首"吉尔拉“唱的：
察布查尔好地方，有水有草好风光，
物产丰盛鱼肥美，扬竿垂钓不空场。
都说这里赛江南，赛不赛江南不敢说，但歌里唱的却一点也没有错，是真的：察布查尔的红籽沙瓤子西瓜、辣面子、大米、煤等等，特别是伊犁河的鱼，远近闻名，名气很大，伊宁市和周边的狩猎、钓鱼爱好者都把这里视为天堂。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天，我们又到河边。离河岸很远，就能清晰听到伊犁河浪声涛涛和急流拍击岸边的"哗啦啦”声响，其间还夹杂着一阵阵被河水冲击的河岸垮塌后跌落河水的轰隆声。
浑浊发黄的大水还未完全退尽，伊犁河浪卷飞花波涛汹涌阵势很大，不时有树木杂草被卷裹着漂向下游。
"河水太大了，而且漂浮的树枝杂草太多，在这里钓不成鱼，咱们到汊河里去看看。“澳东提议。绕过前面浓密的次生林，沿着边往前走，有一条从芦苇湖里流出来的伊犁河的汊河，周围还有很多苇湖。
春亮、勃科、巴图尔、尔耿到这里来钓鱼已不是三五次了，他们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熟悉得就像是自家后院一样。我们穿过一片深及腰部的草地，向着隐隐飘来沙枣花香的方向走去。
野性天然的河边次生林 草木茂盛野禽众多
五月底的初夏，天气还带有春季的凉爽，特别是在伊犁河边，一阵微风吹过，清爽怡人。走过草地，穿过灌木丛，从到处都留有发大水时淹过的印迹和一汪汪的水滩，可以想见水天一色白茫茫一片大水漫灌的情景。巴图尔欢快的锡伯族《耶其纳》的歌声在伊犁河边悠扬回荡，愉悦舒畅的心情表露无遗。
可能是水源丰富和土壤肥沃的原因，这片地方草木特别茂盛，长得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粗壮高大。枝叶繁茂的腊白杨、榆树、野柳郁郁葱葱，紧挨着蜿蜒曲折的汊河向前延伸而去。旁边是一大片正在盛开着大大小小、招蜂引蝶的红黄白紫蓝五彩斑斓的野花、浓密沙棘红柳野刺玫和叫不上名的植物的次生林。
就连几处沙丘上也长满了沙枣树和榆树，没有一片闲置的空地。
绽放着浓密细碎小黄花的沙枣树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不仅压过了河边潮湿清新的空气，更使所有野花的清香也难以比肩，全部被其遮掩。
附近的某个草丛或苇荡里，不时的传来"呱呱嘎嘎”野鸭的鸣叫。偶尔会有三五只带有灰色麻点的沙鸡和其他野禽，"叽叽咕咕“扑扇着翅膀互相追逐着紧贴着灌木丛的枝头飞过。
在温暖的阳光下，就像是有人刻意的描绘了似的，几朵云彩飘浮在蓝蓝的天空中显得更加的洁白，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
青青河边草，悠悠碧水清，归巢野凫鸣，游鱼惊羡人。
这里虽经岁月磨砺沧桑变迁，没有人文细腻描绘的诗情画意，但是，却有着独具自身特点的原始自然风貌。淳朴纯真，有一种其他地方无可比拟的野性天然的绚丽多彩风光。虽然不似仙境，但起码有一种身处桃花源般的鲜活感觉。这种依循自然法则形成的精妙景色，即便是有一百次的梦幻，也很难有一次的美妙相逢。
"景色不醉人，人自有醉意”，一旦踏入，便会引人入胜印象深刻，难免陶醉其中。

伊犁察布查儿县锡伯族渔民在捕鱼
鱼群争先恐后拥挤着 朝湖泊的方向游动

一条曲曲弯弯不到三米宽、两边长满浓密葱绿的芦苇和野草、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清亮彩带的小河从上游的湖泊里缓缓的流淌下来。蓝黑色的河水很清澈，仔细看，能看到河底的水草随着水流左右摇曳。
我们正相互尾随寻路蛇行，突然，一旁的小河里传来一阵"哗啦啦“、"扑通扑通"的声音。
"嗨，鱼！是鱼！”
"还是大家伙！有很多鱼！"
随着勃科、巴图尔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喜欢叫，我们发现小河里到处都是鱼，鱼群争先恐后拥挤着朝湖泊的方向游动着。从影影绰绰的体形上看，这些鱼至少有三四公斤，甚至更大。
这些鱼群虽然不像阿拉斯加洄游的鲑鱼那么众多声势浩大和惊心动魄，但也足以使人惊喜和震撼。有的鱼将背鳍露出了水面缓缓的游动，有的翻腾跳跃甩着尾巴奋力往前窜，还有很多鱼似乎等不及游到湖泊苇荡，就在河边的芦苇丛里产起卵来，碰撞的芦苇就像是被一阵风吹动摇晃着发出一阵阵的"哗哗"声响。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一个个激动万分。虽然看不清是什么鱼，但也能猜出个八九分来。
"好像都是鲤鱼。”
"不，还有草鱼！”
"刚才有一条鱼窜出水面，嘴唇上有两根长须，身上有黑灰色斑纹，一定是鲇鱼。"
"鱼太多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鱼，看样子都是去产卵的。”
我们站在河边紧盯着连绵不绝向河的上游游去的鱼群，惊叹不已。只顾了看热闹，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几乎忘了是来钓鱼的。
还是澳东反应快，拿着上好了鱼饵的渔竿找了个水流轻缓的钓位垂钓起来。我见状也赶紧提着渔竿来到河边。
可是，任凭我们怎么钓，怎么想办法就是钓不上鱼。即便是亲眼看着穿了满满鱼饵的钩轻轻放到鱼的嘴边，鱼却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游了过去。
早已按捺不住的勃科和巴图尔已脱了衣裤跳入河里向鱼群扑去。结果，只见有很多鱼十分灵活地扭动着身子从两人的肩头、身后窜跃而去。两人就像两头大笨熊左扑右冲，有时还一头扎入水中，最终瞎折腾半天却连一条鱼都没抓上。
"鱼是不会吃钩的，鱼现在是急于要游到前面的湖泊、芦苇荡里摆籽去，这期间它们不会吃东西。要想空手去抓鱼更不可能，那些鱼比人可要机灵多了。"这时，带有浓重的锡伯族口音的汉语从我们背后传来。
两个卷着裤腿蓬松着长发、皮肤黢黑身板壮实的锡伯族年轻人冲着我们说。
我们用锡伯语互相聊了起来：
"这条河里的鱼不吃钩，用网可以捕捞上吧?你们抓上了没有？"
"我们不抓这样的鱼。这些鱼是去湖和沟渠里产卵繁殖的。”
"抓这样的鱼是要倒霉的，难道伊犁河里的鱼还不够吗？”
"今年抓完产卵繁殖的鱼，明年怎么办?”
"你再厉害，难道仅凭一次就把一辈子的鱼都抓完吗？这是没有脑子的贪婪无度的人才干的事！这种人比恶狼还可恨还可怕。”
两个常驻伊犁河边打鱼的渔民说，每当这个季节，他们都会回村里去。一是去忙其他的农活，二是发大水后进出河边不方便。水大又下不了网，而且生活上也有困难。三是代代相传不能捕捞产卵的鱼，如果捕捞了，迟早是要还的，而且还的更多，甚至是重大疾病和灾祸。不是说人在做，天在看吗？老天会把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迟早会有报应的。
没有大道理，但这些简单朴素、实实在在的就把我们给顶了回来。我们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了，悄悄收起鱼竿，心里感到很惭愧。
静下心来想一想，是啊！我们在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应该像这两个锡伯族渔民说的，不能只图眼前的痛快和满足，还要考虑考虑明天怎么办？至少要给子孙后代留点什么吧。要知道，今天和明天永远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今天过渡挥霍滥捕和对大自然的伤害必定是明天悲剧的基础。
河水清清向西流，何曾有鱼浪里游？
如今，斯言成箴。
2017年8月的伊犁河
伊犁河水大幅减少 湿地灭失鱼类减少
现在还想在伊犁河里重温过去垂钓的乐趣，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甚至就连梦里也不会出现一片鱼鳞。
当然，造成这种情况的因素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长期以来人们只顾眼前利益，不计后果，任意对伊犁河截流分流。为了开垦农田，肆无忌惮地引流和填埋原始自然的沟渠湖泊苇塘和泉水，从而导致伊犁河水大幅减少流失，湿地灭失，鱼类繁衍生息的环境和条件被破坏殆尽。
当年鱼群拥挤在一条小河里去产卵繁育的震撼人心的景象，早已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即使跑遍伊犁河两岸不可能再遇见，甚至难觅一条鱼，只能是"遥忆当年景，当下悲戚生。"
回忆起这些往事，如隔空探物、如梦似幻遥不可及，从没见识过这种情景的人听起来更如天方夜谭，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人类真得是鼠目寸光脑力有限，看不到明天和将来，搞不清人类和大自然是共生共存的关系，更不会明白以什么方式对待大自然，大自然也会以什么方式回馈你的道理。总是自以为是的按照自己的需求和方式创造舒适的现代生活方式的同时，却又负着深重的罪孽，亲手摧毁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生活的基础和条件的大自然，最终落得"当年不知愁将至，空留欢颜盼来年"了。
作者：嘎格扎克 2017.9.9.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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