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中国首例“同性恋矫正”案开庭

作者：顾雪琪　苑苏文

长达四个小时的审理之后，小振有些疲惫地从法庭走出来，迎上来的是等待已久的人群，“赢了吗？”是他被问得最多的问题。

7月31日上午9点半，同性恋者小振就“同性恋矫正”起诉百度和重庆心语飘香心理咨询中心案在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这是中国首例同性恋者就性倾向歧视性商业行为提起诉讼。

法院没有就审理结果当庭宣判。这让等待了4个月的小振有些失落。

法庭外，公益组织“北京同志中心”用行为艺术进行抗议

被电击的同性恋者

小振是一名同性恋者，2013年8月，当他在中国大陆最大搜索引擎百度中键入“同性恋治疗”关键词后，第一条搜索结果便是重庆心语飘香心理咨询中心。

随后，小振致电诊所，得到了咨询师姜开成“可以治疗”的答复。

“当在庭审过程中被问起治疗过程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在抖。”庭审结束后接受“我报道”记者采访时，小振这样形容那之后诊所“电击治疗”带给他的回忆，“可是对方的律师还说，你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气死我了。”

今年3月，小振将重庆心语飘香心理咨询中心（以下简称心语飘香）告上法庭，同时成为被告的还有百度。

从事临床与教学心理领域研究的学者高长平表示，电击作为一种物理治疗手段，一般在精神专科医院使用，并且“即便在医院使用，也应该有相应的临床检查，并由专门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治疗师实施治疗”。　

小振回忆，开始治疗时，姜开成列举了很多成功的案例，“明天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来接受治疗。”

但随后小振发现，在他所接触的同性恋群体中，尚没有通过心理治疗改变性取向的例子。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把“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移除。2001年4月20日，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CCMD-3）将“自我和谐型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

但实际上，由于中国社会传统观念尚强，同性恋群体没有受到广泛认可，因此不少中国同性恋者选择心理治疗。“很多父母将孩子送去心理咨询中心，如果医生都说可以治，父母就更加坚定。”小振说。

在开庭审理的四个小时中，北京同志中心的志愿者们在法院门口焦急地等待，向路人发放传单，并时不时举起“同性恋不需要被治疗”的牌子。

面对法官，小振以侵犯健康和人格权提起诉讼，“侵犯健康权是指通过电击的方法使我的身体和精神健康受到一些损害；侵犯一般人格权是因为他们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

“北京同志中心”负责人接受外媒采访

“同性恋矫正”背后的心理咨询机构乱象

小振的医生姜开成，也是心语飘香的主任心理咨询师。在庭审现场，姜开成认为“同性恋矫正”是为自我认同有障碍的人提供服务的。

在重庆心语飘香心理咨询中心的网站上，姜开成的同性恋矫正被放在首页。“对各类性取向问题的矫正技术精湛，成功率高，在国内享有盛誉。”该网站这样介绍姜开成。

“这个心理咨询中心我还真没听说过。”重庆某高校的心理学老师告诉记者：“重庆可能有上百家心理咨询机构，规模小的一个人也可以搞一个咨询机构，不正规的机构甚至带半算命的。”

小振的律师李对龙还对姜开成的高级心理咨询师身份提出了质疑：“高级心理咨询师的称号06年就已经废止，人事部官方网站上查询不到姜开成的高级心理咨询师资格。姜开成的一个所谓专业人才认证也不对劲，那个认证网站不是人事部下属的网站，属于山寨网站。”

记者看到，在心语飘香的网站上，姜开成的高级心理咨询师证件的照片，上面清晰写着“理论知识考试成绩80分”、“操作技能考核成绩７７分”。在庭审现场，姜开成说，他并没有经过考试，而是交了3800元给北京市某机构并提交了资质，资质审核之后就发了这个证件。

搜索引擎：违法还是“躺枪”？

在心语飘香的营业执照上，明确标识营业范围是心理咨询不包含心理治疗，但是他们在百度推广的关键词是“心理治疗”、“同性恋心理治疗”、“同性恋心理矫正”。

“我们认为，百度链接的这种广告是违法的。”李对龙说。

他指出，“矫正治疗同性恋”属非法医疗行为，在广告中宣称能对同性恋进行“矫正”则是提供了虚假广告，心语飘香作为广告主，百度作为广告发布者通过商业手段为其推广发布虚假广告，两者均违反《广告法》和《消费权益保护法》。

然而，在庭审现场，代表百度出席此次辩护的两名律师否认百度推广是广告，只承认百度推广是“付费的”。庭审结束后，记者试图采访百度和心语飘香方面的出席人员，但是遭到拒绝。

在庭审现场，原告小振提出，在关键词搜索里面，对于“同性恋治疗”这一词汇，百度应承担责任。对此，百度方面的回应是：“国家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是不可以用这五个字”。

而对于将“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混淆，涉嫌“虚假广告”的指控，百度认为，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涉及治疗和咨询的细节，是心理学学术上的讨论，本身就很难区分，法律上也没有相关的规定来解释。

此外，百度表示已经查明了营业执照，证明公司真实存在的。百度律师指出，营业执照上面写着心理咨询服务，说明心语飘香的业务也是跟关键词有关系的。但是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区分很模糊，其中具体的流程没法做到每个都核实，也不属于百度的核实范围。　

今日，记者在百度里搜索“同性恋治疗”、“同性恋矫正”以及“同性恋”时，百度推广心语飘香的网页没有出现。

走出法庭的小振说：“如果案子赢了，对同性恋运动是一个很大的推进。如果败诉，可能会继续上诉，希望有更多人讨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