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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灿然:说吧,纳博科夫

2014-12-19 黄灿然小站


纳博科夫一向以自负闻名,现在我们就来领教领教。以下文字既是翻译,也是辑录、精选和拼凑自他的访谈录《激烈的意见》(Strong Opinions)。


前言

我像天才那样思考,我像杰出作家那样写作,我像小孩那样说话。


简介

我在俄罗斯度过头二十年,在西欧度过另二十年,接着的二十年,也即一九四○年至一九六○年,是在美国度过的。现在(一九六五年)我又在欧洲度过五年,不过我不能承诺又要在这里再多呆十五年,以便凑合另一个二十年。


身份

我是一个美国作家,生于俄罗斯,在英国受教育并在那里学习法国文学,然后在德国度过十五年。


自负

我发现一大批自负的作家,例如加缪、洛尔迦、卡赞扎基斯、劳伦斯、托马斯·曼、托马斯·沃尔夫,和可以说数以百计的其他“伟大”的二流作家,写的无非是一些过眼云烟的二流作品。一些可怕的庸才,例如高尔斯华绥、德莱塞,一个叫做泰戈尔的,另一个叫做高尔基的,还有一个叫做罗曼·罗兰的,却一向被当成天才,使得我对所谓的“巨著”大感不解。例如托马斯·曼那本愚蠢的《死在威尼斯》、帕斯捷尔纳克那本写得糕透了的肥皂剧式的《日瓦戈医生》或福克纳那些玉米棒子芯似的编年史,竟被称为“杰作”。海明威、康拉德、吉卜林、王尔德:写书给少年人看的作家。艾略特、庞德:一个不是很一流,一个绝对是二流。


“再来一次!”

我不觉得在乔伊斯那本最简明易懂的小说《尤利西斯》中,有很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乔伊斯那里学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


果戈理?

我特意不从他那里学到什么。


普希金?

在某种程度上——不会超过像托尔斯泰或屠格涅夫受普希金艺术中的骄傲和纯粹性的影响。


还有呢?

H.G.威尔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在我是个小孩的时候。


哪一种语言讲得最漂亮?

我的头认为英语讲话最漂亮,我的心认为是俄语,我的耳朵却说是法语。


用哪种语言思考?

我不用语言思考。我用形象思考。我不相信人们是用语言思考的。他们思考时不并移动双唇。


是否对《洛丽塔》大获成功感到意外?

我对这本小说竟能出版感到意外。


为什么写《洛丽塔》?

不如问我为什么我写我的任何一本书。


读者

有时会有一位友善而礼貌的人(很可能仅仅是出于友善和礼貌),对我说,“纳博科夫先生”或“纳波尔科夫先生”或“纳巴赫科夫先生”——视乎他的语言能力(按:指发音)而定,“我有一个十足像洛丽塔的小女儿。”


事实是……

我大概要为这样一个奇怪的事实负责:似乎人们已再也不愿把他们的女儿叫做洛丽塔了。


《洛丽塔》那位中年男主人公是否真有其人?

在我写完那本小说之后就真有其人了。


写作的乐趣

写作的乐趣与阅读的乐趣一模一样,每个读者在一生中都享受过几本好书,因此,又何必分析双方都知道的乐趣?


陀斯妥耶夫斯基

他最佳的小说是《双重人格》,不过它却是对果戈理的《鼻子》的明显而恬不知耻的模仿。


如果选择,喜欢生活在哪个时代?

我对“何时”的选择,会受到“何地”的影响。换句话说,我希望我的头生活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至于我的其他器官和四肢,我不介意分派一些到各个世纪和各个国家。


采访条件

我有权利纠正与事实不符的错误和个别疏漏(例如“纳博科夫先生是一位留长头发的小个子男人”等等)。


文学传记

写起来很有趣,读起来不那么有趣。


批评家说:“纳博科夫的感觉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这意味着那位批评家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前,肯定探测过至少三个世纪的数百万人的感情。


论家

啊,我很清楚那些评论家:缓慢的头脑,快速的打字员!


被苏俄特工劝谕回国

我问他,我可否获准自由写作,以及如果我不喜欢俄国是否可以离开。他说我会忙于喜欢那里,根本没时间去做再次出国的梦。他说我绝对可以自由地选择苏俄慷慨地允许作家利用的众多主题来写,例如农场、工厂、森林——啊,很多奇妙的题材。


被译成外文

如果是我和我太太通晓或能读的语言——英语、俄语、法语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德语和意大利语,我们会逐句逐句检查。至于日语版或土耳其语版,我会尽量设想很可能散见于每一页的灾难。


盛名所累

是《洛丽塔》有名,不是我。


庸人

我们一定不要忘记——而这是非常重要的——唯一在不同政府统治下都同样快活的人,是庸人。


公愤

我觉得很有趣的是,与文学没有关系的人,也会因为我认为劳伦斯糕透了或因为我认为H.G.威尔斯是一位比康拉德更伟大的作家而感到愤懑。


“学生革命”

叫嚷者绝不是革命派,而是反动派。最伟大的顺民和庸才恰恰来自于青年人,例如嬉皮士和他们的集体胡须、集体抗议。


人与动物的区别

对存在的意识存在着意识。就此而言,猿与人的差距之大是无可估量的,一点不亚于变形虫与猿的差距。人的记忆与猿的记忆之间的区别,是逗号与大英图书馆之间的区别。


梦想成真时

十五岁的时候,我幻想自己是一位世界知名的七十岁作家,扬着一头狮鬃似的波浪形白发。如今(七十二岁)我实际上是个秃头。


1999


黄灿然《必要的角度》,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


(黄按:Strong Opinions已有中译本,《独抒己见》,浙江文艺出版社,大师批评译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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