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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布鲁姆语录(黄灿然译)

2015-01-29 Bloom 黄灿然小站


文学传统选择真正的作家,甚于真正的作家选择文学传统。


一部出色的小说家传记,例如乔治•佩因特的《普鲁斯特传》,对阅读是颇为裨益的,条件是读者必须懂得避免出色的传记作者所避免的错误,也即过度以作家的生活来解读作品。更重要的是作家的作品,是普鲁斯特雄心勃勃的工程对作者本人的生活产生的影响。


除非你变成你自己,否则你又怎会有益于别人呢?


为什么读?因为你仅能够亲密地认识非常少的几个人,也许你从未认识他们。在读了《魔山》之后,你彻底地认识汉斯•卡斯托尔普,而他是非常值得认识的。


坏作品永远是一样的;伟大的作品却千差万别,而不同体裁的伟大作品内部又有各种真正的分野。


除了这一小撮"自然天主教徒"外,拥挤在奥康纳那些令人惊叹的故事中的人物,都是被罚入地狱的人──弗兰纳里•奥康纳乐呵呵地把她的大多数读者都包括在这个类别里。我觉得,读她的小说的最好办法,是一开始就承认我们自己是她那些被罚入地狱的人物之一,然后从那里开始痛痛快快地享受她那怪异而难忘的讲故事的艺术。


为什么我们不会对奥康纳施加给我们的明显设计感到气恼呢?一部分答案,无疑是她的喜剧天才;一个能够如此深刻地娱乐我们的人,可以随她喜欢叫我们下地狱。


我们如何读一个短篇小说?埃德加•爱伦•坡大概会说:一口气读完。坡的故事,尽管长期在全世界广受欢迎,却是写得糟透的(如同他的诗),因此翻译成其他语言都变得更好,甚至翻译成英语也会更好。[黃按: 我想起希腊诗人塞菲里斯七十年代初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说的一句话(大意):卡瓦菲斯自己否定掉的那些早期诗,是如此幼稚,根本不可以翻译成任何外语,因为任何译文都会更好。至于布鲁姆评坡,我们可以不理,因为我们永远可以读中译本。]


由于意识形态,尤其是意识形态较浅薄的版本,对理解和欣赏反讽的能力是特别具杀伤力的,因此我建议,也许可把寻回反讽作为我们恢复阅读的第五个原则。想想哈姆雷特的无穷尽的反讽吧,当他说某一件事时,几乎总是毫无例外地意味着另一件事,实际上还常常与他所说的相反。但是说到这个原则,我已濒临绝望,因为你无法教某人反讽,就像你无法指导他们去孤独。


价值,在文学中如同在生活中,是与怪癖丶与过量有很大关系的,因为意义正是从怪癖和过量开始的。


普鲁斯特的智慧,不是乔治•艾略特或简•奥斯汀的智慧,然而这些伟大长篇小说家都似乎有一种共同的睿智。不妨把它称作长篇小说家的实用主义,在这种实用主义中,真正的差别仅仅是那些给散文虚构作品大师们带来某种差别的差别。关于死亡,鲁普斯特曾说,死亡治愈我们对不朽的渴望,这样的反讽对艾略特和奥斯汀来说可能太过火,但是这样的反讽恰恰是她们自己与幻觉作战的合理延伸。


"王尔德法则":


我的人生经验是,每当你撒谎,你便在各方面得到巩固。当你讲真话,你便被遗弃在一个孤独而痛苦的位置,且没有人相信你半句话。


哈罗德•布鲁姆《如何读,为什么读》,黄灿然译,译林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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