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施塔姆:我应当只读儿童书(黄灿然译)
我应当只读儿童书
我应当只读儿童书,
只珍视儿童的思想,
把所有大事情抛开抛远,
逃出悲伤的深处。
生活让我厌烦得要死,
我也没从中接受什么,
但我爱我这不幸的土地,
因为我没见过任何别的。
我晃荡在遥远的花园里
一个简陋的木秋千上,
在朦胧的谵妄中回忆
高大而暗淡的冷杉。
1908年
微笑的诞生
当一个小孩开始微笑,
一半苦一半甜,诚实地,
他微笑的两端
便进入海洋的无政府状态。
他感到不可战胜地好,
他嘴角在光荣中掀动,
彩虹的针线已经缝就,
准备无穷地理解现实。
在嘴巴那螺旋形的潮汐中
大陆伸着爪子升出水面,
把一个巨人时刻显露给
那赞美和惊叹的纤音。
1936年—1937年
我被赋予一个身体
我被赋予一个身体——该拿它怎么办,
如此独特又完全属于我自己?
这呼吸和生活的静谧欢乐,
告诉我,我该感谢谁?
我是园丁,又是花,
在世界的牢狱里我并不孤单。
永恒的玻璃上早就印着
我的呼吸,我的温暖。
那将在玻璃上显现的图案
最近没有人认出它。
让那些瞬间的黏液一滴滴淌掉——
这珍贵的图案要保持清晰。
1909年
你们,不高的房屋
你们,不高的房屋,有小小方窗——
你好,你好,彼得堡不寒冷的冬天。
还有鱼骨般伸出的未冻结的滑冰场
和胡乱撇在失明门厅里的冰鞋。
还有,自从那个陶工带着红陶器沿着运河做生意,
坐在小花岗岩台阶上卖他诚实的产品,至今多久了?
人们穿着橡胶靴,人们在集市穿着灰色橡胶靴,
柑橘皮自己剥落。
还有袋子里的烘焙咖啡——刚从寒冷的外面带回家,
用电动咖啡机磨出的金色摩卡咖啡。
巧克力形的,砖形的,不高的房屋,
你好,你好,彼得堡不寒冷的冬天。
还有,摆着大钢琴和放着扶手椅的候诊室,
一大叠任人取阅的过期《涅瓦》杂志。
洗过澡,看过歌剧,你去哪里都一样。
傻头傻脑的街车暖洋洋。
1925年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黄灿然译,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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