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施塔姆：给安娜•阿赫玛托娃（黄灿然译）

怪人？他当然是个怪人。例如，他把一个抱怨找不到地方发表作品的年轻诗人撵出门外。年轻人无足无措地下楼梯，奥斯普站在楼梯过道大声说：“安德列·谢尼埃丶萨福丶耶稣基督发表过作品吗？”

曼德尔施塔姆没有老师。这是值得一提的。我在世界诗歌中找不到同类例子。我们知道普希金和勃洛克的源头，但谁可以向我们揭示我们称之为奥斯普·曼德尔施塔姆诗歌的这种神授的新和声来自哪里!

──安娜·阿赫玛托娃

给安娜•阿赫玛托娃

今天你在我眼里似乎
是雪中的黑天使，
而我无法对自己保守这秘密：
上帝的印记就在你身上。
如此奇异的印记——
老天赋予的——
使得你看上去应该站在
教堂里，壁龛中。
但愿那非尘世的爱
与尘世的爱混合，
但愿那风暴之血
不会涌入你面颊，
那雄伟的大理石将抵消
这些破旧衣裳的全部蒙蔽，
你最柔软的肉体的全部赤裸，
但不会抵消你脸上的红晕。

1910年

给安娜•阿赫玛托娃

最好习惯那养蜂人，
这是蜜蜂最好的办法。
但我计算阿赫玛托娃的螯痛
已经有二十三年！

1930年

请永远保存我的文字
（给安娜•阿赫玛托娃）①

请永远保存我的文字，为了它们不幸和烟的余味，
它们耐性的树脂，劳动的良心焦油。②
诺夫哥罗德井水味道一定又甜又黑，
反映那颗在圣诞节升起的七鳍之星。

作为回报，父亲、朋友、粗糙的帮手，
我，未被承认的兄弟，家族的逆子，
保证我将为鞑靼人把俄罗斯王子们吊桶似地
抛进水里受刑的那些井建造厚实的木架。

要是这些古老刽子手的垫头木也青睐我！
如同人们在花园里玩槌球游戏，瞄准死亡，
我也将这样，在余生穿着铁衫走路，
并在森林里找来一把彼得斩首的斧柄。

1931年5月3日

①这首诗，有些译本标明为献给阿赫玛托娃。据西德尼•莫纳的注释，诺夫哥罗德，中世纪俄罗斯商人共和国，后相继被伊凡三世和四世镇压，其高峰时期代表俄罗斯的西方倾向和争取民主的力量。诗中诺夫哥罗德句，是预言它的复活。鞑靼人句，暗示政治独裁、镇压和迫害：蒙古人统治时期，如果俄罗斯王子们未能遵守法令或未能达到完税目标或抵抗，便会遭鞑靼人放下水井里受刑。彼得大帝有时候会亲自做刽子手杀人。木架、斧柄，还有中世纪酷刑的铁衫，都表达了曼德尔施塔姆甘愿受苦受难的决心。——译注

②曼氏夫人说，曼氏有些诗句或字眼，是在搜寻很久，直到全诗写好之后才找到的，例如“劳动的良心焦油”。——译注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黄灿然译，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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