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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麦克尤恩的五本书

2015-09-23 黄灿然 黄灿然小站

《浏览者》访问英国小说家麦克尤恩谈读书,伊恩·麦克尤恩选了五本影响他自己的写作的书,这份书单颇能说明一位当代作家应具备的幅度,包括读诗。


他说,他往往喜欢在上一部小说与下一部小说之间,留下漫长的空缺,他很乐意连续好几个月不写东西,他没有写作障碍的焦虑,甚至不相信有这回事。但他十分相信犹豫,就是在无把握的时候停下来。这是一种有点像做梦似的飘浮状态,于是他就随自己喜欢,读书丶思考和旅行。


谈到写作习惯,他说他都是用电脑写作,但手头常常会有一支笔,用来记一些关键词或概念。他说电脑的文字处理对他来说真是一种赐福,远远比打字机那啪啪叫的机械化过程优越得多。电脑的文字处理过程十分接近于思维过程,模仿了储存在记忆中的小说段落、页数和章节以至整部小说。他尤其喜欢小说还未打印出来那种感觉,储在某个特别空间里,类似于某种私人思想或秘密。

斯林格兰《科学给人文科学提供了什么》

他要介绍的第一本书是爱德华·斯林格兰(汉学家森舸澜)的《科学给人文科学提供了什么》。他说这本书少为人知,但它是一本不寻常的书,谈论一些基本问题,这些基本问题是人文学科出身的人会感兴趣的。他说,像我们这些接受人文学科教育的人,往往会有一系列假设,假设心智是什么,知识的本质是什么,却不关心过去三四十年间生物学界的发现和猜想。在一定程度上,这本书正是对症下药,批评后现代主义的种种假设和自以为是。神经科学和认知心理学等一些理所当然的东西,对人文学科中的很多人来说依然是陌生的。斯林格兰想向我们表明,在诸如认知这样的领域里,或移情与我们的善恶观之间的关系上,现时科学界是怎样理解的,以及这方面有什么发展。他相信,人文学科一些正统观点,其实早已被科学当成站不住脚和有矛盾而抛弃。

拉金的《诗合集》

第二本书是菲利普·拉金的《诗合集》。麦克尤恩说,拉金的诗歌,对他这一代作家的写作影响至深,他们都受拉金诗歌的熏陶,并把拉金诗歌的音调融汇在自己的写作中,且往往是不自觉地。拉金诗歌是麦克尤恩精神营养的一部分。他说,譬如昨天午餐时间他上街去买三明治,外面有阳光,他看见街对面有几株花揪树,便想到,啊,没错:“那些树正在长叶子/像几乎被说出来的话。”这就是拉金的诗。他说,拉金的诗很容易令人误以为是谈话式的,其实从叙述角度看,它是极其压缩的,而且是极艺术地压缩的。这就是为什么散文作家们如此崇拜他。艾略特曾说,诗歌中的美学革命,即是重返日常说话的节奏,而拉金以清晰和克制的黑色幽默实现这些准则。

厄普代克的《兔子歇了》

第三本是厄普代克的《兔子歇了》。他说,厄普代克是一位对他非常重要的作家,是他最钦佩丶读得最多丶最常重读的作家。他甚至把厄普代克称为“逝世时英语中最伟大的小说家”。厄普代克是伟大的“造句者”,非凡的“注意者”,细节的“洞察入微者”,或用纳博科夫的话说,是“细节的爱抚者”。此外,厄普代克具有巨大的喜剧才能,尤其是在“贝克三部曲”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在“兔子四部曲”中,他则是伟大的纪事家。厄普代克在“兔子”四部曲中发明了一种改造或强化的现实主义。他把自己的思想赋予兔,然而不知怎的,竟然使这些思想变成如同出自兔子。兔子对必死性的反省,只能是厄普代克的,但厄普代克把这些反省变成兔子的。简言之,他使兔子变得有趣。麦克尤恩说,每当他对整个小说界的信念感到动摇的时候,读几页厄普代克就可以恢复他的能量和乐观精神。

科恩《追求太平盛世》

第四本是诺曼·科恩《追求太平盛世》。这本书已行销超过半个世纪,它是对十一世纪至十五世纪盛行于欧洲的太平盛世论(千年至福论)狂热教派的历史记录。这些教派都坚信世界末日将临。显然,这跟我们自己的时代有关。世界终结时,被选中的人将得救,你的敌人将被罚入地狱,而你则会获救。这些教派极其暴力,且他们都是最贫困丶最一无所有的社会边缘人物。他们如雨后春笋涌现于德国北部,杀害犹太人丶牧师丶资本家。麦克尤恩说,他之所以重视这本书是因为在最后一部分,科恩指出欧洲末日思想的传统在十五世纪之后退潮,又在二十世纪以世俗方式重现于两大极权主义运动,它们都是源自中世纪的千年至福论。一个是纳粹,它刻意地响应《启示录》─千年帝国。雅利安人将成为被选中者,得救,犹太人则会被罚入地狱。另一个是苏联共产主义:国家将消亡,无产阶级将成为被选中者,敌人(资本家丶富农)则会被摧毁。

艾萨克森《爱因斯坦》

第五本是沃尔特·艾萨克森的爱因斯坦传记《爱因斯坦:他的生活和世界》(又译:《爱因斯坦:生活和宇宙》)。麦克尤恩说,艾萨克森指出,爱因斯坦名气如此大,除了他的科学成就和他那蓬头发外,尚有一个原因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世界需要一个超越政治的国际名人,而他正好是这样一个人:德国人丶和平主义者丶犹太科学家。他绝对是一个反民族主义者,尽管世界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但他永远是自己的主人,是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者。艾克萨森这部传记出色之处,是能够为门外汉介绍爱因斯坦的中心思想,而不必求助于数学。这真是一大成就,有助于读者了解那些已成为物理学界家常便饭似的理论。

《时代周报》201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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