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雅科泰：空气中的声音（黄灿然译）

黎 明

1

夜不是我们所想象的，火的相反， 

太阳的死亡和光的否定， 

而是一种设计，用来发现 

白天里看不见的事物。 

可见事物的热情的仆人们 

退走后，紫罗兰开始在 

渐渐幽深的阴影里安居，那是 

流放的灵魂的最后庇护所。 

2

像睡在灯盏里的油忽然 

在鸟群掠过的月光下 

把自己变成微亮并开始呼吸， 

你也喃喃低语和燃烧；没有人类的声音 

可以传达这种特质。 

你是从寒冷的河面升起的光， 

从田野里跃起的云雀； 

大地一无遮蔽，喜不自禁。 

3

我对你说话，黎明，虽然我的话 

也许像飞行中的鸟儿一样轻。 

光捉摸不定，一拥抱它 

它就变成阴影；但是 

又一次，仿佛听到了我的祈祷， 

太阳升起并送来第一线光。 

喜欢大自然的人，也都喜欢孤独，而雅科泰是一位喜欢大自然中最初始、最宁静也最微妙的时刻——黎明——的诗人，被誉为黎明诗人。这首诗非常耐读，我最初被最后一节深深地感动，不断重读，不仅因为他观察入微，“光捉摸不定，一拥抱它，它就变成阴影，”而且因为他那种谦逊和虔诚，“又一次，仿佛听到了我的祈祷，太阳升起并送来第一线光。”接着，重读第二节对黎明的描写，几乎句句细腻，除了有对微曦的生动观察，还有呼吸，有低语，有激动。然后再重读第一节，表面上的抽象也逐渐变得可触可摸了。在对全诗都有了较透彻的理解之后（不是指对晦涩的理解，因为此诗并不晦涩，而是指有了深入感受之后的理解），再一次次重读，便整个心灵融了进去。 

空气中的声音

清新的空气说：“我曾是你的家， 

但其他客人已取代你的位置； 

你要去哪儿？你曾多么喜欢这里， 

你透过大地的浓尘凝望我， 

我熟悉你那双眼睛。 

有时候你唱歌，你甚至对着 

另一个经常沉睡的人轻声低语， 

你告诉她大地的光 

太纯粹了，不能不指向一个 

竟回避了死亡的方位。你想象

自己朝着那个方位前进； 

但现在我听不到你了。你做了些什么？ 

尤其是，那个爱你的人会怎么想？” 

而她，他那位朋友，噙着幸福的泪水回答： 

“他已变成最合他心意的阴影。” 

不妨把这首诗当作上面那首《黎明》的续篇和深化。我们知道在《黎明》中，叙述者是一位热爱大自然的人，而在这首诗中，叙述对象“你”正是一个热爱大自然的人，他刚逝世，他所热爱的清新空气寻找他。而那位他所深爱也深爱着他的人理解他。他是幸福的。

预读/校阅：zzj、陈涛、李宏飞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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