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然：车主们（洞背村诗3首）

宠物蛾

我电脑桌边伏着一只蛾，

微暗中我还以为是一小片茶叶。

我用双掌把它捂起来，

捧到窗口把它放了。

但我立即就后悔了：

因为我想起它伏在我桌边的样子

酷似我香港家那只小狗

温顺而安全地

守在主人身边。

也许它想做一只宠物蛾，

想亲近一个人，

温顺而安全地

睡在他身边。

盛夏里的暖冬

傍晚，阳光把我的卧室照得！

这也许是卧室里一天中

阳光最充沛的时刻。从窗口

到地板，到书桌，到书架和墙壁──

我刚好洗了头，就站在窗边

晒头发。同时，阴风阵阵，

完全抵消了阳光的热度，

那感觉就像在暖冬里。

阴风持续吹拂好几分钟，

最初我感到很凉爽，

接着感到全身都是野草

在风中摇曳，

最后感到风从我身上吹出来，

逸出屋子，奔向屋外的树林，

奔向蓝天，奔向远方的大海。

车主们

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不懈，

必然可以在一年半载里

在洞背村建立搭便车的文化。

我确实也很努力。有一次

我坐便车下山，车主

是一位住在盐村的装修师傅；

另一次下山，坐的是村里一对夫妇的车，

他们正要送读书的女儿到城里去实习。

有一次上山，坐的也是一位装修师傅的车，

车里已坐满工人，其中一个说

是因为看我年纪相当大了，

才让我上车，如果是年轻人

他们才──我猜，他是想说

才懒得去理会，或才不敢理会：

怕打劫! 另一次上山坐便车，

车里人要到农场餐厅吃晚饭，

车主说其实他在村里也租了房子

──但不常来住，听他口气。

另有一次坐便车下山

是在路旁那眼山泉边：

车里人既不是村民，也不是来吃饭，

他们从山下开车上来

纯粹是为了让车主的小女儿

用清新的泉水洗个脸。

2016年1月31日《大公报》

预读/校对：zzj、陈涛、李宏飞

执编：郑春娇

───────

───────

───────

我荐｜贝多芬语丝

关注我，点击最上端蓝字“黄灿然小站”或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