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阿塔那修：不要为明天忧虑（杜昌忠译）

2017-05-03 Athanásios 黄灿然小站

《安东尼传》选读

《安东尼传》是早期基督教圣徒传的经典代表作。虽然有人质疑那是否真是阿塔那修亲笔写的，还是有理由认为阿塔那修是作者。而且若非阿塔那修亲笔之作，至少也是他圈子内的人写的。该作品被公认为是对修行运动的杰出辩护，同时为圣徒传文学流派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1．你们一定知道安东尼是埃及人，父母均出身良好并拥有可观的财富。因为父母是基督徒，安东尼从小就在这种信仰环境中长大。孩提时代安东尼与父母同住，除了他们及他的家，他对外界一无所知；当他长大后，从少年时起，他开始讨厌学习字母，也不喜欢与其他男孩交往，正如雅各那样，他所有的愿望就是在家过平淡日子。他常常跟随父母上教堂，孩童时他不会游手好闲，长大后也不轻视他父母，而是非常听他们的话，很认真地念书，听到什么有益的话就记在心里。虽然生长在这样一个中等富裕的家庭中，安东尼并不会向他的父母要求各种各样的奢侈品，而且这些东西也并不让他快乐，他只是简单地满足于他能得到的，而不求更多的东西。

2．他父母死后，他与他妹妹相依为命。那时他才十八或二十岁上下，但他要肩负起照顾家庭和妹妹的重任。一天，他父母去世还未满六个月，他照常去上教堂。他一路上在思考着那些使徒是如何撇下一切去跟从主的，《使徒行传》中他们是怎样变卖家产，将所卖的价银放在使徒脚前，分送给穷人；天堂里到底有何等伟大的盼望为他们存留。想着想着，他走进了教堂。这时刚好遇到大家在诵读福音书，他听到上帝对富人说：“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马太福音19：21）这好像上帝提醒安东尼想起了那些圣徒，而且那段话也是专门为他念的。安东尼马上离开教堂，把他祖辈留下来的财产都给了村民——那是三百亩肥沃的土地，现在他和他妹妹心里再也没有负担了。剩下的动产他都卖了，得到的钱给了穷人，但是还为他妹妹留了一点点。

3．他再次来到教堂的时候，听到上帝在福音书中说：“不要为明天忧虑。”（马太福音6：34）他一听就再也呆不住了，出去把剩下的那一点点东西也给了穷人。他把妹妹托付给了他所认识的几个忠实的姑娘，让她在修道院长大。他便开始出门投入全身心的修行，细心关注自己的修行，耐心地训练自己。当时埃及没有多少修道院，也没有修道士去过远处的旷野，不过所有留心自己修行的人都选择在自己的村子附近独立修行。那时邻村有一个老人，他从年轻时就开始过隐修生活。安东尼拜访过他之后，就很虔诚地模仿他。开始时他住在村外的某些地方，后来听到什么地方有贤人，他就像一只勤奋的蜜蜂，出发去找那人，没见到就不回来。在那个高尚的贤人给他提供了仿佛是旅途所必需的美德之后，他便走上归途。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绝不回家乡，也绝不投靠他的亲戚，而要把全部的盼望和精力都用于自我修行。安东尼用自己的双手干活，因为他曾听到经上说：“若有人不肯作工，就不可吃饭。”（帖撒罗尼迦后书3：10）他将一部分劳动所得留着买粮食，另一部分送给穷人。他坚持祷告，因为他明白一个人应该悄悄地不住祷告。他十分留意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所以他能记住一切，他的学识为日后著书立说奠定了基础。

4．安东尼严于律己，得到了大家的爱戴。他真诚地信服他去拜访的那些贤人，无论是在宗教热情方面还是在律己方面他总是认真地学习别人的长处。他注意到这个人待人很良善，那个人祈祷很恒切；发现这个人从不动怒，那个人充满爱心；不管观察人家还是学习人家，他都极度细心；他羡慕这个人的宽容忍耐，佩服那个人能禁食又能睡在地板上；他小心观察这个人的温顺性情或那个人在长期苦难中的坚韧精神；与此同时，他留心自己对上帝的虔诚之心以及能够鼓励大家的相互爱心。这样用所见、所闻、所感装备起来之后，安东尼回到他修行的地方，开始将所有这些优点都融会于一身的尝试，希望能在自己身上活出这些优点。他同时代的人当中，无人可以匹敌；除此之外，他在更高的层次上也不愿屈居第二。而且他这样做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情感，反而让大家因他而高兴。所以看到安东尼是这样的人时，不管是村里的人还是与他亲密相交的贤人，都称他为上帝的宠儿。有些人把他当作儿子来接纳，有些人则以兄弟之礼待他。

5．然而，魔鬼讨厌和嫉妒一切美好的东西，无法忍受一个年轻人竟有如此坚强的意志力，就把他们平常影响别人的惯用伎俩也使用在安东尼的身上。起初试图引诱他放弃原则，就一直在他耳边提醒他曾有的财富，让他挂念自己的妹妹，考虑到自己的亲戚，使他产生贪财的欲望，对荣耀及美食的诱惑和生活中各种享乐的向往，最后还使他看到坚持美德的困难与艰辛。同时魔鬼还不停地暗示他要保护自己的身体并看到人生的短暂。总之，魔鬼在他心中搅起了争论的漫天迷雾，企图让他放弃目标。魔鬼发现自己在安东尼的坚强决心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在他的坚定意志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在他的强大信心和不停的祈祷面前被征服；最后，魔鬼孤注一掷地动用起他“核心”的武器，自以为能够得计，——那可是魔鬼为年轻人铺设下的最大的陷阱——魔鬼向这位年轻人发起进攻，日以继夜不停地骚扰他，甚至连旁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争战。一方不停地用肮脏的思想进行劝诱时，对方就不停地以祷告来加以反击：一方用欲火发起进攻，另一方虽然显得面色潮红，却加倍利用信心、祈祷和禁食来加固防线。魔鬼感到气急败坏，有一天晚上居然变成一个女人，学着女人的所有样子来诱惑安东尼。但是安东尼心中只有上帝和从上帝而来的尊严，在圣灵的引导下，扑灭了对方的谎言之火。魔鬼再一次企图对他施以肉欲的引诱。然而，此时的安东尼就像一个充满愤怒和悲哀的人，将魔鬼的主意视为逼人的火焰和吞噬人的害虫，针锋相对地一一挡回，毫发未损地经受住了魔鬼的诱惑。所有的这些对魔鬼来说都是一种耻辱，因为魔鬼自以为跟上帝一样，现在却被一个年轻人嘲笑；魔鬼一直夸口他能主宰血肉之躯，现在却被一个同样有血肉之躯的年轻人逼得仓皇逃窜。这是由于主与安东尼同在——这位主曾为了我们的缘故道成肉身而又献出肉身战胜了魔鬼。因此，真正与魔鬼争战过的人都可以说，“不是我，而是主的恩典与我同在。”

6．最后，魔鬼见自己无法打倒安东尼，反倒被挤出他的心外时，便如经上所描述的那样咬牙切齿，几近发狂。在安东尼看来，魔鬼就像一个黑色的小男孩，形同他的心灵一样黑暗。他畏畏缩缩，再不敢挖空心思地攻击安东尼，因为纵使他诡计多端，也已经被击败。最后他用人的声音说道：“我曾欺骗无数的人，使无数的人胆寒；今天我与你和你的毅力较量，如同我与他人较量一样，却发现我自己是多么无力。”当安东尼问：“这样跟我说话的是谁？”他垂头丧气地答道：“我是邪神崇拜的忠实朋友，专门挑唆年轻人。我是欲望之魔。渴望过清醒生活的人已有多少遭我欺骗，又有多少曾经纯洁无瑕的人上了我的当！我是先知责备的那个恶魔。有人堕落时先知常说，‘你已被欲望之魔引诱犯罪了。’是因为我，他们才被引上歧途。我就是那个常常干扰你又老被你击败的魔鬼。”安东尼感谢过上帝之后，很有勇气地对他说：“那么，你非常可鄙，因你黑了心肠，却跟孩子一样虚弱。从今往后你再也干扰不了我，‘因为上帝会帮助我，我也瞧不起我的敌人。’”听到这儿，那黑影立即逃窜，这些话使他战栗不已，再也不敢靠近这位年轻人。

7．这是安东尼第一次与魔鬼搏斗，然而胜利更应归功于主，“在肉体中定了罪案，使律法的义，成就在我们这不随从肉体，只随从圣灵的人身上。”（罗马书8：3—4）然而，虽然那恶者已经失败，从此安东尼却未曾放松警惕，也未曾因此麻痹轻敌；而敌人虽曾失败，也未曾停止对他设置网罗。魔鬼四处出没，就像狮子一直伺机攻击他。安东尼从《圣经》上知道魔鬼诡计多端，所以他继续发奋修行。他知道尽管魔鬼无法从肉体上引诱他，但魔鬼还会用其他手段来陷害他。因为魔鬼喜欢罪恶，所以他就越来越注意克制自己的肉体，惟恐一不小心在一方面得胜，在另一方面又被拉下水。因此他决定让自己的生活更艰苦一些。许多人认为不可思议，但他却轻而易举地经受住了艰辛的生活；长期以来心灵的渴慕使他养成一种好习惯，所以只要别人起个头，他就能长时间地保持这种热情。他守夜祈祷时，就经常祷告一整夜也不合眼；这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他经常这样做，到了让人惊异的地步。他每天只吃一餐饭，太阳落山后才吃，有时两天才吃一次，甚至常常四天吃一次。他的食物就是面包加食盐，喝的只有水。至于肉和酒，连提起都是多余的，因为真心修行的人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有一个灯芯草的床垫可以让他当床铺用，但大多时候他直接躺在光裸的地上。他不会在身上涂抹油之类的东西，他说年轻人宜真诚修炼而不要做弱化身体的事；他们应该适应辛劳，牢记使徒保罗的话，“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哥林多后书12：10）“因为，”他说，“当身体的愉悦减少了，灵魂的纤维就粗了。”他得出这样一个精彩的结论：“美德的长进和为美德的长进而脱离世俗的操练，不能用时间来衡量，而应该按照一个人的渴望程度和坚定性来衡量。”最后，他故意忘记背后，天天都像刚开始修行似的，为了进步付出更多的努力，他总是用保罗的话提醒自己：“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他也牢记着先知以利亚的话：“我指着所侍奉永生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起誓。”（列王纪上17：1）他注意到先知说“今天”时并未把已过去的时间计算在内：于是每天都好像新的开始，他力求让自己在上帝面前符合他的心意，心灵纯洁，时刻准备服侍主，且只服侍他一人。他经常告诉自己从伟大的以利亚（Elias）起，隐士就应该像从镜子中审视自己一样常常自省。

8．这样，为了加强自己的自制力，安东尼走到坟场。这儿离村庄有一段距离，他请求一位熟人隔一段时间给他送一次面包，说完就进了一个坟墓，熟人当场把墓门关紧，留下他一人在里面。仇敌不能容忍他这样做，担心安东尼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会让旷野充满修行的人。于是魔鬼在一天晚上带着一群恶魔来找安东尼，用棍子把他的身体打得裂开一道道口子。安东尼躺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敢肯定这真是非人的打击，因为人的打击绝不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痛苦。不过，感谢上帝——他从不忘记那些寄希望于他的人——第二天他的熟人给他送面包来了。他打开门，看到安东尼趴在地上，好像死了。熟人抱起他，把他送到村里的教堂，放在地上。他的许多亲戚和村民们坐在他身边，就像围在一具尸体旁。然而到了半夜，他苏醒过来，坐了起来。见大家都睡着了，只有他的同伴一人在守望，他便点头示意他过来，叫他把自己再送回坟墓而别吵醒其他的人。

9．于是，他就被那人背回去了。跟往常一样，门一关就只有他一人在里边。由于被打得遍体鳞伤，他站不起来，所以他就躺着祈祷。祈祷完，他大喊着说道：“我安东尼在这儿。我不会逃避你的鞭挞！你打得再狠也改变不了我爱主的心。”接着他唱道：“纵使有人安营要攻击我，我也不害怕。”这些就是这位苦修者的思想及言行。然而他的敌人讨厌美好的东西，对他被那样打击之后胆敢回来感到极为震惊。所以他召来自己的一群狼狗，又冲了过去，并说，“你瞧，不论是用诱惑还是打击，我们都无法阻止这个人。他还敢向我们挑战，让我们换一种新的方式来进攻他。”对魔鬼来说，改头换面易如反掌。当晚他们就制造了一场轩然大波，使整个地方震撼摇曳，就像发生了地震似的；恶鬼们像是要推倒墓室的墙壁，如同猛兽爬虫闯了进来。坟墓中一下子挤满了狮子、狗熊、豹子、野牛、蛇、角蝰、蝎子和狼。野兽们个个按其本性各行其是。狮子怒吼着寻机进攻；野牛摇晃着它的双角；蛇的身体盘绕蜿蜒着，但无从下手；狼嗥叫着要冲上前来，却又像被什么牵制住似的。伴着所有妖魔鬼怪的声音，夹杂着这些猛兽的怒吼，令人毛骨悚然。安东尼受到他们如此这般的打击，觉得身上更疼了。然而，他躺在地上镇定自若地观察着，只是由于身体疼痛而发出呻吟，思想却很清醒，他嘲笑道：“你们若够强大，来一个就够了。但我主已经击败了你们，使你们变得如此虚弱。所以你们只好企图以多压少，妄图吓住我。你们怯懦的另一个表现是你们只好化为凶残野兽的样子。”接着，他又凛然说道：“你们若有能力，有打倒我的力量，那就别迟疑了，快下手吧。但如果你们无能，又何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因为我对上帝的信心就是我们的保护墙。”因此，试了几次之后，他们只能对他龇牙咧嘴，嘲笑他们自己而不是安东尼。

10．我主也未曾遗忘安东尼的搏斗，而是随时准备帮助他。所以，当安东尼举头仰望时，见到墓顶仿如洞开，一缕光线落在他的身上。恶鬼们刹那间消失了，他身上也一下子不疼了，整个墓室又变得完好无损。安东尼感受到上帝的帮助，恢复了顺畅的呼吸。他不再感到疼痛了，于是开始寻求刚才见到的异象，问道：“你在哪？为什么你不早出现帮我解除疼痛呢？”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安东尼，我当时在这儿。我等着，看你跟魔鬼搏斗；你既然已经经受住了，没有被击败，我将永远成为你的帮助，并且让你的名字传遍天下。”听到这话，安东尼起身祷告，接受了来自上帝的力量，觉得比以前更强壮了。是时他才三十五岁。

11．之后他更加虔诚地服侍上帝。他偶遇以前见到的一位老者，有意邀他一同住在旷野。老人却因自己年纪老迈予以回绝，而且也因从无此风俗。所以他就独自一人上山去了。但魔鬼见到他的激情，再次企图阻挠他。魔鬼在他经过的路上扔下一个大银盘。然而，安东尼已识破那恶者的诡计，停下来瞧着那盘子，挖苦说：“旷野中怎会有盘子？走这路的人不多，也没有任何徒步旅行者经过这儿的迹象。既然一块这么大的盘子丢了，不会不引人注目的，而且失主定会来找过，在这旷野也一定能找到。这是魔鬼的诡计！哦，你这恶者这样是阻挠不了我的，让它跟你一起毁灭吧！”这话羞得魔鬼无地自容。安东尼一说完，盘子就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选自《基督教文学经典选读》，麦格拉思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录入：梓悦

预读/校对：阆阆、Turquoise、zzj、yiyi、陈涛、俱言

整理：Turquoise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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