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希特:汉娜·卡什之歌(黄灿然 译)
1
穿着薄棉裙披着黄围巾,
那双眼睛是两个乌亮的黑池,
没有才能或金钱,她依然应有尽有,
从她那头清澈瀑布般的黑发
到她那十只还要更黑的脚趾:
没错,这就是汉娜·卡什,我的朋友,
她让纨绔子弟们付出高价。
她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如同吹过热带草原。
2
她没有衬衫也没有帽子,
可唱的赞美诗就更少了。
她漂流进城市里如同一只半淹的猫,
一只灰色小生物又抓痒又吐痰,
与死尸一起被冲进黑阴沟。
她把苦艾酒杯洗得干干净净,
她自己从未干净过,
你问汉娜·卡什纯洁过吗,我的朋友?
我会说她一定纯洁过。
3
某个晚上她去了水手酒吧,
她那双黑池般的乌亮眼睛
看到满头鼹鼠毛的杰克·肯特──
没错,水手酒吧的短刀杰克,
能抓走什么他就抓。
肯特的眼睛开始直溜溜地发光,
一边掏他那结痂的鼻孔:
那双眼睛,我的朋友,使汉娜·卡什
从头顶一直震颤到脚底。
4
他们在鱼和野味之间“找到共同语言”,
这使他们成了“终生伴侣”。
他们自己没有桌,也没有鱼或野味,
他们没有床,也没有可以为
也许会生下的任何崽子起的名字。
暴风雪可以嚎叫,雨可以下个不停,
热带草原可以爆发又宽又广的洪水,
但汉娜·卡什的立场,我的朋友,
是站在她丈夫一边。
5
那卖牛奶的女人说他不能直立着走路,
那警长管他叫作老鼠。
但汉娜说:你们说得没错,
他是我男人。如果你们不反对
我要追随他左右。就因为这个。
就算他是瘸子,就算他是疯子,
就算他爱怎么打她就怎么打:
汉娜·卡什只问,我的伙计,
她仍爱他吗?
6
婴儿床上没有顶盖,
夫妻之间拳打脚踢。
从不分离,一年又一年,
从城市到森林他们一唱一和,
从森林到热带草原形影相随。
当寒风吹来暴雪袭至,
也不能阻挡你爱走多远就多远。
只要汉娜·卡什,我的孩子,
还与她的男人继续向前走。
7
没有人穿得像她这样穷酸,
她没有星期天可以休息,
没有去过饼店买东西来下茶,
大斋节和丈夫小孩没蛋糕吃,
也没有唱诗班可唱歌。
虽然每天可能跟任何
其他日子一样悲哀: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汉娜·卡什,我的伙计,
也总是沐浴在阳光中。
8
她偷盐,他偷鱼。
如此而已。如此英雄主义。
而她一边煮鱼,一边看着
孩子们坐在他膝盖上
学习他们的教义问答。
在整整五十年的夜里风里
他们同睡一张床。
没错,这就是汉娜·卡什,我的朋友,
愿上帝保佑她疲劳的身心得到休息。
1921
选自《布莱希特诗选》,黄灿然译,译林出版社,2017 (待出)
(郑春娇 校)
预读/校对:zzj、陈涛、Turquoise、李宏飞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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