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阿巴斯:我寻找普通人不同寻常的时刻(btr 译)
王寅 摄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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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它的价值来自于我们如何诠释及表现它。真实不是说谎的对立面,而是对未知的发现。真实和披露真相总是比现实主义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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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电影的结尾越开放,就越会引来更多诠释。一如鲁米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因为他自己的视野成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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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拍电影时是真诚的,如果你不只想着市场的要求,你的作品就会包含你的个性元素,无论你有意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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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好想法的电影总是有价值的,哪怕它们拍得并不好。一个没意思的想法就像一块碎玻璃或不流动的水。它只是不动,什么也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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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祖母会坐在车后座对我说:“看那棵树,那丘,那山。”她向我展示了在所有这些画面和角度中那些未曾料到的东西。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享受它们。祖母有导演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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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强调人们之间的不同,我寻找相似性和普遍性,寻找普遍的经验。有些人过着不同寻常的生活,与我们的生活不一样,而有些导演永远在寻找那种角色。我走的是一条相反的路。我寻找普通人不同寻常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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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那么强政治性的电影里可以找到政治的真实,那些电影声称自己不是政治性的。处理人性问题的诗意电影可能是政治性的。它们只是没有竖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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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有意思的电影包含审查者不确定是否应该移除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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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拍电影的那些日子里,你不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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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车一直对我很忠诚,像马一样耐心。我照料它,就像照料一个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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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是一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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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接受太阳底下无新事。一切都已被做过。但每个有创造性的艺术家都能带来新鲜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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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朋友过来吃晚饭,想要些香烟,于是我的儿子出门为她去买。我们等了很久他也没回来,结果发现他走了三英里去城里买一盒烟。那种责任感、那种坚持是应该受到某种奖励的,而这就是我想在《何处是我朋友的家》里传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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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反思悲惨的经历时并不愤世嫉俗,因此我们才能够从痛苦中得到愉悦,在逆境与灾难中受到启迪。鲁米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决定优雅地凝视可怕的东西,我们便可察觉它的美。一切取决于我们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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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看我的电影20分钟后离场,我能理解。如果有人在结束后又待了20分钟,我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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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耳听力不好。这个小毛病可能有用,因为只要我母亲唠叨,我就可以把那只坏耳朵转向她。能够阻止特定事物进入意识,尽可能控制所见所闻是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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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眼的虹膜合不上,让太多光线进入。我无法停止观看。我从不为任何人摘下墨镜。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认出不戴墨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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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会比任何个体的命运更长久。树枝上的那片树叶终有一天会被风带走。一位作家最近在伊朗自杀了,人们在森林里找到了她的遗体,身体在绳子末端。有一张照片。如果你朝一侧看,你能看见世界──鸟、自然、美──继续如常,永恒持续。我们是短暂的。其他一切都是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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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米写道,有两种学者,一种寻求王子的首肯,愿意做任何事讨好;另一种遵从本能,为自己寻找真理,并通过自己的行为激励他们接触的人。不要根据别人的意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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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很重要,但自大就不吸引人了,这是最让人不快的特质。谦逊大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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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有一个最佳字数,几乎总是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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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想法和理论不要挖掘太深。就向我们展现它们未定型的样子。让影像做它们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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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我既不对爱情感到沮丧,也从未失去希望。年龄已教会我对这类事情诚实而现实。当我们变老,就会变得谨慎而少了些勇气。我年轻时则是另一回事。年轻时的爱情是非同寻常的事。他们说如果你没有狮子的胆量,就别追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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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虑结婚超过十年,然后爽快地分手了,这是个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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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的优点实在不够多,但有一样是我们从某些令人窒息的规则和承诺中解放了出来。如果死亡临近,对偏离和直率的惩罚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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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能够记录人脸的细微之处和变化,电影将无力描绘人的孤独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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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件作品都是创作者的一种投射,反映出创作它的那个人无意识的想法、情感和习惯。这些创作在某种程度上是自传性的行为。也许我们都一次又一次拍摄同样的电影。我把自己藏在每一个画面中。不得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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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做下去吧。开头总是最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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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做的项目就像我只读了十页的书。它们放在那儿,夹着突出的、召唤般的书签,提醒我还必须做多少工作。我有一首诗是这样的:“今天,就像其他每一天,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一半用来思考昨天,另一半用来思考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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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过中年便会平静下来。担忧不见了。一个人的局限性清晰可见。开始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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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觉得风很有预示性。风使我感到不安。我的担忧在空气的急速流动中显现。灵魂骚动。我停下正在做的任何事走到窗前,带着兴趣和恐惧。大自然接管了事物的秩序。没有什么像见证大自然的伟大和高贵那样重要。这是一种自我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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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年纪越大,看见的就越少。但这些日子,我情愿看得更少。我情愿只注意我想注意的东西。而我看到的东西的确比我年轻时看见的要明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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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内在性情比任何能强加给他的东西更响亮、有力。如果大脑里发生的东西对你而言,比外部世界提供的任何晦涩事物及分心之事更有意思,你或许就走对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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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朋友有一次告诉我,我本人,幸运地,不像我的电影那样无聊。
摘自《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著,btr译,雅众文化/中信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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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读/校对:zzj、李宏飞、陈涛、Turquoise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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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斯:晚年(黄灿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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