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戈特弗里德·贝恩：诗 10 首（贺骥 译）
赞歌（1951）
具有大力拳击手的素质：
能承受打击
巍然屹立，
用烧酒来漱口
亚原子和超原子
克服迷醉，
像恩培多克勒①一样
把凉鞋放在火山口旁
然后跳进火山颈，
不说：重复
不想：马马虎虎，
如果侏儒想壮大自己的力量
就让他越过鼹鼠挖的土丘，
全副武装固守自我
不可分割
有时也会贻误获胜的战机——
赞歌献给这样的男子汉。
① 恩培多克勒（Empedokles，公元前495－前435）：古希腊哲学家、诗人，著有《论自然》和《论净化》。死于伯罗奔尼撒，据说跳进了埃特那火山口。
绝望（1952）
你在药店买药时
和别人闲聊
或者和裁缝谈一些
与制衣无关的事情——
这些交谈的碎片全都是废话，
也许闲聊表达了你的存在？
清晨——起床的程式化
使你略感疲惫——
为了避免洗漱完毕后立即出门
你信口开河，东扯西拉，大谈时事
和原则性问题，胡诌一气——
原则性问题的确重要！
它在你身体的哪个部位？在胃里？多久？
它是什么？基本情欲，希望的水泥，经济上的算计——
总之是一些棘手的问题！
穿着便服和制服
把清晨和白昼的时间
加在一起，回顾一天的经历
多余、死寂和空洞的共鸣
让你感到恶心
你只是和虚无在一起——
或许这就是人类社会性的起点？
赋予（1952）
他赋予我们神圣的使命，
狮子在欢笑蛇在歌吟，
它们生活在指定的地域，
命运从未把后悔带入其生境。
他赋予我们隐微的使命，
有时我们有预感，却永远看不见它，
我们所见的是恐怖的图景：
灰白的、花白的头发。
他在白天和黑夜
赋予我们特殊的使命，使我们迷乱，
让我们流泪，幸福和权力
都不具有内涵。
他把一项任务交到你手中：
让雪花飞舞，这你无法掌控，
他交给你的工作早已完成，
一件透明的织物在你周围飘动。
唯有两物（1953）
穿越如此多的形态① ，
穿越我们和你和我，
但我们总是受折磨
由于一个永恒的问题：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幼稚的问题。
以后你会醒悟，
只有一条路：忍受
——无论欲望，无论传说，无论意义——
你命中注定：你必须。
无论玫瑰，无论雪花，无论海洋，
一切盛开者终将零落，
存在的唯有两物：空虚②
和被描绘的自我。
① 形态（Formen）：指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等意识形态。
② 空虚（Leere）：指人生毫无意义。德国学者基泽尔（Helmut Kiesel）认为Leere的意思是空茫、茫然（Ungewißheit），即人到死都不知道人生究竟有没有意义。
梦（1953）
“车站和人生之路”
我正在读报
这时从树林中走出两个魅影
早已作古的故人
头戴硬礼帽肩背行囊
后来
接连两天
我遇见了两位年老的亲友
他们苟活在死亡的边缘
我问他们
要到哪里去
他们愤然昂首
其中一人答道：他要去药店
在那里住数周。
两人非常矜持
他们的表情预示着：
横向联系
惊喜
和改观。
我和以前一样明智
一如看透人生的车站。
快拿走朱顶兰（1953）
我已无法忍受花开
花开得轻松而彻底
花期至少有数小时
绽放梦与复活的异彩。
快拿走朱顶兰，
你看，它开得太红火：
朱红，低垂，丰满
从第一朵到最后一朵。
我的感官已老朽
无法承受持久的时间，
一眨眼万物颤抖
裂为碎片。
糟糕的事情（1953）
不懂英语的德国人
收听精彩的英语侦探小说，
但该小说未被译成德语。
在大热天看见一瓶啤酒，
可是却付不起酒钱。
你有一种新思想，
但不能像大学教授那样
用荷尔德林的诗句把它包装。
夜宿旅店时听见波涛声
却自言自语：涛声并不稀奇。
很糟糕：你受到邀请，
可是你家里更安静
咖啡也更可口
而你并不想和别人聊天。
最糟糕的事情：
不是死在夏天，
夏日万物明丽
铁锹随意铲起轻尘。
首先——然后（1954）
首先突发自大狂
想把皇冠戴在头上，
然后只剩下裸体，
无人为你穿衣。
首先大发雷霆之威
烟火和陶醉，
然后浑身战栗：
你也可以称帝——？
痴狂的结果
不道自破：
主人之犬——
奴才的脸。
请注意（1954）
请注意，今晚你还能外出散步，
但它是最后的夜晚；你吸“朱诺”香烟，
喝了三杯“宫廷啤酒”，读《明镜》周刊
评论联合国的文章，你很孤独
坐在小桌边，圆桌紧挨暖气
因为你喜欢温暖。
你的周围有人类及其悲叹、
一条讨厌的狗和一对夫妻。
你已老朽，没有房产和小山，
在梦中踏入阳光灿烂的芳草地，
可狭窄的墙壁总是包围着你
从出生直至今晚。
你很平庸，但宙斯和威权
宇宙、伟人们、所有的太阳
也为你而诞生，也因你而消亡，
你很平庸，结尾和开头一样——
最后的夜晚——晚安！
但是你——？（1954）
你必须匆匆闭上眼眸，
因为闯入者并非鸿运，
夜晚在酒馆你得不到享受，
即使在此处你也在衰朽。
有个死人突然坐到柜台旁，
他是一位律师，因肾衰竭
在两年前去世，留下漂亮遗孀，
此时他大吃大喝，非常健康。
酒吧的钢琴上有一枝花，
五十年前它就在那里，
顾客们经常看见它
尤其是在炎夏。
众人求长寿，从旧观点
转向新立场，
其基本习性不变——
但是你又怎样？
选自《贝恩诗选》，戈特弗里德·贝恩著，贺骥译，重庆大学出版社/楚尘文化，2012
预读/校对：zzj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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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斯：晚年（黄灿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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