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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荐|何怀宏:帕斯卡尔的三种伟大

何怀宏 黄灿然小站 2019-04-14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于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思想──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

──帕斯卡尔

 


帕斯卡尔认为,人们追求真理实际上只是在追求这一追求真理的过程:他们爱好斗争和意见交锋;人们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事物本身(也追求不到),而是这追求本身。

 

如果说理性在认识自然和外在世界的领域中还只是受到干扰和限制,因而它并非全能,而是有很大的局限性,那么,理性在探讨人自身的领域中就更为软弱,甚至几乎完全是无能为力的。而在帕斯卡尔看来,探讨人又是人的一个基本任务,其重要性远甚于认识自然。

 

帕斯卡尔责备笛卡儿“既无用又不可靠”看来就有这个意思。他说笛卡儿对科学穿凿过分了。他自己也研究过那些科学,对此他有一个反省。他说:“我曾经长期从事抽象科学的研究,而在这方面所能联系的人数之少使我失望。当我开始研究人的时候,我就看出这些抽象科学是不适应于人的,并且我对它们的钻研比起别人对它们的无知来,更会把我引入歧途。我原谅别人对这些所知甚少,然而我相信至少可以找到不少同道是研究人的,这是真正适合于人的研究工作。可是我弄错了,研究人的比研究几何学的还要少。”

 

在帕斯卡尔那里存在着这样一种矛盾,即:一方面他觉得与研究抽象科学(数学、几何、物理,也许还包括形而上学)比较起来,研究人是真正适合于人的工作,是更为重要和必需的。“人必须认识自己,如果这不能有助于发现真理,至少这将有助于规范自己的生活;没有别的比这更为正确的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怀疑,对于人的知识是不是人所应该具有的,而为了能够幸福,他对自己最好是继续保持无知状况?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看到人的无比丰富和复杂,人的无穷秉性和变化无常,以及因此而引起的无数争论,这使人类难以认识自己;二是他觉得信仰、顺从是比知识更为重要的,而后一个原因是基本的原因。

 

帕斯卡尔深刻地体会到笼罩着人的那种种神秘的暧昧不清和复杂的变化多端。他惊叹,人性之中有多少种天性,有多少种禀赋啊!一切是一,一切又各不相同。人远看起来是简单明白的,但近看却复杂暖昧。就像一座城市,一片郊野,远看就是一座城市和一片郊野,但是随着走近它们,它们就是房屋、树木、砖瓦、树叶、小草、蚂蚁、蚂蚁的脚,以至无穷。他自问,如果我们把一个整体的人加以解剖,他会不会就是头、心、胃、血脉、每条血脉、血脉的每一部分,血液、血液的每一滴呢?而这还只是人的身体方面,人的精神方面的多样和变化就更其复杂了。灵魂与事物一样有各种不同的倾向,跟呈现于灵魂之前的事物绝不是单纯的一样,灵魂也从不单纯地把自己呈现于任何主体之前。

 

帕斯卡尔注意到人性可以通过两种方式加以考察。一种是根据他的目的,这时候人就是伟大无比的。另一种是根据群体,多数( multitude),即根据大多数人实际的行为;这时候人就是邪恶下流的。这样两种方式使我们对人做出了不同的判断,并引起了哲学家们无穷的争论。

 

帕斯卡尔不会在这些争论中站在其中任何一方,不会总停留在一个平面上思考。他试图超越这些争论,在一个更高层次上思考人的问题。因而他也就扬弃了上述的他表面上的那种矛盾,他不想通过理性来解决人心问题。他认为人心有自己的道理,那是理智所根本不认识的,人们可以从千百件事情知道这一点。仅以爱情为例,你指出爱的各种原因理由的顺序,并不能证明你就应当被爱,因为这种做法是荒唐可笑的。内心有自已的顺序,和精神(理智)的顺序需要通过原理和论证来阐明不同,内心的顺序需要通过另外的方法。

 


帕斯卡尔划分出三种性质不同的秩序以及相应的三种不同的伟大:

 

首先是身体、物体方面的秩序。这方面伟大的代表是各种光彩显赫的事物,是太空、星辰、君主、国王、富人、首领,这是眼睛能看得见的。

 

其次是精神、理智方面的秩序。这方面的伟大的代表是那些天才们。他们有他们的领域、他们的显赫、他们的伟大、他们的胜利、他们的光辉。哪怕他们显得平凡和卑贱,他们绝不需要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任何身体、外表的伟大;他们不是用眼睛而是要用精神才能被人看到的,例如阿基米德。

 

最后是仁爱、心灵方面的秩序。这方面的伟大来自上帝,其代表是那些圣徒们。他们也有自己的领域和光辉,哪怕他们显得卑贱和无知,但绝不需要任何身体或精神的伟大。他们是要从上帝与天使、而不是从肉体或好奇的精神方能被人看到的。


三种秩序,三种伟大,一个比一个高,后者比前者更高,最后者最高。


三者的距离,相隔无限的遥远;从肉体到精神的距离无限遥远,而从精神到仁爱的距离就更其遥远了。因为,仁爱是超自然的。


然而,有的人就只会羡慕身体、外表方面的伟大,仿佛并不存在什么精神的东西;又有的人就只会羡慕精神、理智方面的伟大,仿佛并不存在什么比智慧更高的无限的东西。


一切的物体、太空、星辰、大地和地上的王国,都比不上最渺小的精神;因为精神认识这一切以及它自己,而物体却无所知。


所有的物体合在一起,所有的精神合在一起,以及所有它们的产物,又都比不上最微小的仁爱行为,因为那是属于一种更加无限崇高的秩序的。


所有的物体合在一起,我们都不能从其中造就出一丝一毫的思想来;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它是属于另一种秩序的。从所有的物体和精神之中,我们也不能引出一桩真正仁爱的行动来;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它是属于另一种超自然的秩序的。


三种秩序的思想是帕斯卡尔一种非常重要的思想。帕斯卡尔对第一种伟大是不屑一顾的,对第二种伟大尊重却不满足,对第三种伟大才真正心驰神往。

 

而在他看来,似乎三者之间并无桥梁可渡。物体不能产生精神,地位、财富不会带来学识;仅仅通过理智无法达到信仰,通过知识亦无法达到上帝。理性在此是无力的、无用的。所以,他说:理智的最后一步,就是要承认有无限的事物超乎它之外,不然它就是脆弱的。他认为:“最符合理智的,莫过于这种对理智的否定。”我们必须懂得在必要的地方怀疑,在必要的地方肯定,在必要的地方顺从。

 


如果从信仰与理性关系这个角度分析宗教情感或信仰的根源,我们看到它常常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人感到凭自身的理性和知识不能克服和排遣人间的巨大的痛苦和不幸,就如拉罗什福科讥讽自己时所说:哲学能战胜过去和未来的痛苦,却要被现在的痛苦所压倒。帕斯卡尔亦说,全部哲学抵不上一小时的痛苦。也就是说理性与科学不能解决人生的问题,而人生的问题,人生的目的、意义、出路诸问题是远比知识的问题更重要的。人不是为了知识而存在,相反知识是为了人而存在,求知只是人生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是对理性认识本身的怀疑,感到理性在求真的领域里亦是软弱乏力的。

 

他从两个方面展开他的论述,一方面是人们的空虚和无聊,另一方面是人们的劳碌和消遣。首先是人们的空虚和无聊,他认为人最不堪忍受的就是闲适和无聊,可是却又常常陷入无聊,无所用心,无所事事,没有激情,没有冲动,这时他就会感到自己的虚无,自己的沦落,自己的无力,自己的依赖,自己的无能,自己的空洞。从他灵魂的深处马上就会出现无聊、阴沉、悲哀、忧伤、烦恼和绝望。人们找不到真正的生活目标,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知做什么好。谁要是看不见世界的种种空虚,他本人一定是非常空虚的,人心是空洞的,人生是无聊的。

 

而人的本性就在于运动,完全的安息就是死亡,无所事事对他来说比辛苦劳作更难以忍受。不做什么比做苦工更难,久站不动比长途跋涉更难。要人安安静静地生活,这是不了解人的本性。人躲避安静甚过躲避一切,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他们更爱的是行动的过程而非行动的目的,他们不断地要追求新鲜刺激,他们爱打猎甚于爱猎获品,他们爱钓鱼甚于爱鱼,他们爱赌博甚于爱赢钱。假如你每天给一个爱赌博的人一笔他可能赢到的钱,条件是绝不许他赌博,那你可就要使他不幸了。正因为如此,幽禁的监狱就成为一种可怕的惩罚,退职的官吏就变得最为可怜。

 

于是人们就以辛勤忙碌和游戏消遣来排除自已的无聊;用各种事体来填充自己的空洞,用热闹和纷扰来掩盖自己的心灵空虚。幸运的是,虽然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刺疼我们,但一点点小事也就可以安慰我们,就可以转移我们的思想,使我们开心。一件琐碎的事,比方说打中一个弹子或台球,就可以使人忘记甚至刚刚才失去亲人的悲痛。

 

于是人们想方设法地排遣自己,让外物占据自己,从小就操心着自己的荣誉、自己的财富、自己的朋友,甚至于自己朋友的财富和荣誉。我们把各种业务、语言学习和职业训练都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懂得若是没有这些操心他们就不会幸福,因而使他们从早到晚劳苦不堪,而这竟然真的使他们幸福!若是他们还有空闲,我们就劝他们从事游戏和娱乐,使他们培养一些嗜好,于是他们就快乐了,就好比在人们的眼前放一些东西阻碍他们看见悬崖,他们就会无忧无虑地在悬崖上面奔跑。人们既然不能治疗死亡、悲惨和无知,他们就认定为了使自己幸福根本不必去想这些。人心里是空洞的,于是人们往里填充东西,可是填充的并非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而是垃圾,所以帕斯卡尔感叹说:“人心是怎样的空洞而污秽啊!”

 

然后,帕斯卡尔继续指出,正是这种忙碌和消遣才是我们的最大不幸和苦难,“唯一能安慰我们的可悲的东西就是消遣,可是它也是我们的可悲之中最大的可悲。因为正是它才极大地妨碍了我们想到自己,并且使我们不知不觉地消灭自己,若是没有它,我们就会陷于无聊,而这种无聊就会推动我们去寻找一种更可靠的解脱办法了。可是消遣却使得我们开心,并使我们不知不觉地走到死亡。”消遣是恶,快乐是罪。

 

无论如何,人还有一种基于伟大的原始天性的本能直觉,使他隐秘地意识到幸福实际上不在于这种消遣和娱乐,而在于某种安宁,在于与上帝同在,或者与永恒、无限、绝对同在的安宁。这时他才会真正地感到有家可归,感到有依靠和有根基。而日常的事务和消遣却蒙蔽了他的眼睛,使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归宿。因此我们要取消他们的那些操心,这时候他们就有可能看到他们自己,就会思考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从何而来,自己该往何处去。这样,就可以说,本来是使我们最难受的无聊,现在反倒是我们最大的福祉,因为它比一切事物都更有助于我们寻求真正的治疗。所以,帕斯卡尔认为一切盛大的娱乐对基督徒的生活都是危险的,他觉得人需要通过某种悲观期望、忧郁、烦恼的情绪而认识自己并走向上帝。

 

这样,人的伟大和渺小、高贵和卑贱就构成了人的悖论,人的矛盾。“因而,人是怎样的虚幻啊!是怎样的奇特、怎样的怪异、怎样的混乱、怎样的一个矛盾主体、怎样的一个奇观啊!既是万物的判官,又是地上的蠢材;既是真理的贮所,又是不确定与错误的渊薮;既是宇宙的光荣,又是世界的垃圾。”

 

人的这一矛盾,这一悖论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帕斯卡尔用基督教的原罪说,堕落说来解释。他认为,人是从他原先拥有的较美好天性堕落到类似于动物的可悲境况的,人是一个被废黜的国王,他的不幸是一个失位的国王的不幸,他的伟大是对曾经是一个国王的伟大的追思和认识。

 

因为,假如人从来不曾堕落,不曾腐化,那么他就会确有把握在他的清白无辜之中既享有真理又享有福祉了,他就会既有追求幸福和真理的欲望,又有达到它们的能力;而假如人从来就是腐败的、恶劣的,那么他就既不会对真理,也不会对赐福具有任何观念和印象了,他就会在污泥中自得其乐。可是他并不能够像禽兽一样自得其乐,他感到痛苦和不幸,他试图追求崇高和完美,因为他曾经有过崇高和完美,他的追求实际是一种复归和追溯,这种追溯使他感到一种痛苦的无力,因为他无法凭自身达到那至善至美。我们既有着对于幸福的观念,而又不能达到幸福;我们既感到真理的影子,而又只掌握了谎言,追求是我们的宿命,可我们总达不到那根本的目标。我们徒劳无功,白费力气,却还是要追求,这就是人的悲剧。

 


人的这种处境就类似于加缪所说的古希腊神话中巨神西西弗斯的处境,有一种加于他之上的永远的苦役,他一次次地把巨石推上山顶,巨石又ー次次地滚落山下。这也就是萨特所说人的根本的欲望及其失败,人不能没有这种根本的欲望,人的所有欲望中都潜藏着这一根本的欲望,这一根本的欲望就是要成为自因的自在,或者说“自在自为”,也就是说,既有着坚实的存在(自在),又能以自我为根据(自为)。换言之,既然没有上帝,人就想要使自己成为上帝。但是这一企图是注定要失败和流产的,自在与自为是一永恒的矛盾,人永远也达不到自己的根本目标,“人是一堆无用的热情”──这就是萨特的结论。萨特对于人的这一本体的悲剧的描述跟帕斯卡尔的观点是相当一致的,不同的只是,前者至此为止,他认为前后两端(原因和归宿)都是荒谬和神秘,而帕斯卡尔却不满足于此,他试图解释其原因和探讨其归宿,他依靠他的上帝,这使他的哲学带上一种祈求和希望的色彩。

 

帕斯卡尔以其巨大的热情和才智来描述人的这种对立性,他要人们注意这种对立性,要人们同时看到自己的伟大和渺小,尊贵和卑贱,崇高和卑下,有力和无能。他认为,人的伟大与可悲是各从对方推论出来的,人越从高处跌落就越可悲,而越可悲就越证明我们曾经站得更高。如果使人过多地看到他和禽兽是怎样的等同而不向他指明他的伟大,那是危险的;如果使人过多地看到他的伟大而看不到他的卑鄙,那也是危险的;而如果使人对这两者都加以忽视,就更为危险了。

 

因此,唯一正确的态度是使人同时看到这两者,把两者都指明给他,那就非常之有益了。所以,他说:“我要同等地既谴责那些下定决心赞美人类的人,也谴责那些下定决心谴责人类的人,还要谴责那些下定决心自寻其乐的人;我只能赞许那些一面哭泣一面追求着的人。”他反复强调,如果人抬高自己,我就贬低他;如果他贬低自己,我就抬高他,永远和他对立,直到他理解自己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怪物为止。也就是说,帕斯卡尔要使人失望,但又不使他绝望;要使人悲观,但又不使他颓废;要使人自我贬抑,但又不使他自暴自弃。


文艺复兴时期兴起的人道主义往往把人看作万物的灵长,把人看成万物的中心,看成世界的骄傲,而当代已很少看到这种自负的人道主义了。帕斯卡尔在人的这种对立性中来把握人,使他对人的认识达到了十分深刻的程度。他试图给在悲惨中苦恼失望的人们探明一条出路,指出他们应去的家园和归宿,但他首先申明的是,人不可能仅靠自己达到这一点,虽然也不可能没有个人的努力和选择。他说他不容许人依赖自己或者依赖别人,为的是好使人既没依靠又没安宁,从而向救主伸出手去。

 

他说:“高傲的人们啊,就请你们认识你们自己对于自己是怎样矛盾的一种悖论吧!无能的理智啊,让你自己谦卑吧;愚蠢的本性啊,让你自己沉默吧;要懂得人是无限地超出于自已的,从你的主人那儿去理解你自己所茫然无知的你那真实的情况吧。谛听上帝吧。”



因此,只是到这个时候,在证明了人的伟大和卑贱的双重性之后,帕斯卡尔才谈到让人尊重自己的价值:“让他热爱自己吧,因为在他身上有一种足以变得美好的天性,可是让他不要因此而爱自己身上的卑贱。让他鄙视自己吧,因为这种能力是空虚的,可是让他不要因此也鄙视这种天赋的能力。让他恨自己,让他爱自己吧,他的身上有着认识真理和可以幸福的能力;然而他却根本没有获得真理,无论是永恒的真理,还是满足的真理。”

 

这就是帕斯卡尔所说的:似乎最使人远离宗教的所有这些对立,却最足以把人引向真正的宗教的含义。

 

这也就是帕斯卡尔所说“由于一个人,一切都丧失了,上帝与我们的联系断了,又由于一个人,联系又恢复了”的含义。前一个人是亚当,他的原罪使人类被逐出了乐园,从而人具有了伟大和卑鄙,幸福和悲惨的双重性和对立性;后一个人是耶稣,他恢复了人类与上帝的联系,从而人又有了希望和得救的可能。

 

选自《生命与自由》,何怀宏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录入:陈涛

预读/校对:zzj、许蕊、西早门良

整理:李宏飞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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