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济慈:消极能力(林同济、周珏良 等译)
种种事情在我的思想中相互吻合,立刻使我看到:一个有成就的人,特别在文学上有成就的人,是具有了什么品质而得到成就的。莎士比亚就大大具有这品质——我的意思是说,一种消极能力(negative capacity),也就是能够处于含糊不定、神秘疑问之中,而没有必要追寻事实和道理的急躁心情。例如柯勒律治吧,他从神秘堂奥抓到了一点精细的、孤立的真象,便大加渲染,因为他不能够安心满意于一知半解*。如果不惜篇幅,把这话推究下去,得到的结论也许不过如下:就是说,对一位大诗人来说,美感是压倒其他一切的考虑的,或进一步说,取消一切的考虑。……
*小站注:这段话,周珏良的译文更清晰些:“举个例说,柯尔立治因为不能满足于半知半解,就会放过从神秘的殿堂中得到美妙孤立的近似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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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诗,我有几条原则。你将会看出我离这些原则的中心还远着呢。
第一,诗应当以美妙的夸张夺人,而不是以古怪离奇自炫;应当使读者觉得这是他自己的最崇高思想的表达,好像就几乎是自己的一种回忆。
第二,诗所指点的美,决不可半道而止,使读者屏息以待,而不是心满意足。形象的产生、发展和下落,应当像太阳一样,来得自然,满照头上,然后堂皇却又清醒地下降,把人们逗留在黄昏的富丽景色中。但论诗比动笔写诗容易。这就使我想到另一条原则:如果诗之写成不能像树叶发芽那样自然,倒不如不写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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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天才必须在一个人的身上寻求它自己的出路;它的成熟不能依靠法则和概念,只能依靠知觉和警觉本身。有创造性的东西必须创造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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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诗人的性格,……它不是它自己——它没有自性——它是一切,它又什么都不是。它没有性格——它欣赏光线,也欣赏阴影;它淋漓尽致地生活着,无论清浊、高低、贫富、贵贱。塑造一个牙戈①和塑造一个伊莫经②,在它是同样有兴致。道德哲学家所惊骇的,正是千变万化的诗人所心喜的。……承认这点,叫我难为情;然而这是事实:我所说过的东西,都不可以假定为从我真正本性中产生出来的见解——因为我根本没有本性。
① 牙戈(Iago):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的反面角色。
② 伊莫经(Imogen):莎士比亚晚期剧本《辛白林》(Cymbeline)中的女主角。
以上林同济译,杨岂深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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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人人都可以像蜘蛛那样,从体内吐出丝来结成自己的空中城堡——它开始工作时只利用了树叶和树枝的几个尖端,竟使空中布满了美丽的迂迴线路。人也应该满足于同样稀少的几个尖端去粘住他灵魂的精细的蛛丝,而纺织出一幅空中的挂毡来——这幅挂毡从他灵魂的眼睛看来充满了象征,充满了他的心灵触觉所能感到的温柔,充满了供它漫游的空间,充满了供他享受的万殊。但是人们的心灵是如此互不相同,而且走着如此各别的道路,以致在这种情形下,起初看来两三个人之间都不可能有共同的趣味和同伴,然而事实却适得其反:许多心灵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出发,途中来来往往,在无数点上互相交臂而过,最后竟又重聚在旅途的终点。
茅于美译,钱学熙校
选自《西方文论选》(下卷),伍蠡甫主编,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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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讨厌那种看得出来是有意要影响我们的诗——你要不同意,它就好像要把两手往裤口袋里一插,做出鄙夷不屑的样子来。诗应当是伟大的而不应强加于人,它能深入人的灵魂,以它的内容而不是外表来打动或激动人。甘于寂寞的花有多么动人!如果它们挤到大道上,高声喊叫“羡慕我吧,我是紫萝兰!爱我吧,我是报春花!”那还会有什么美呢?现代诗人和伊利莎白时代诗人的区别就在此。现代诗人就像汉诺威的选侯一样每人管辖一小块国土,他知道在他的领域内每天要在大道上扫出去多少稻草,并且经常忍不住要去管管每家的主妇都要把使用的铜家什擦得亮亮的;而古代诗人却是拥有广大行省的皇帝,对边远处所他们只听说有那么些地方,而很少想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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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无知,读书少,我打算依照所罗门的指示“要得智慧,要得聪明。”我发现满不在乎的日子已经过去,除了不断吸取知识以外世上再也没有能使我欢乐的东西。我看到除了为世上做点有益的事之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有些人只要和别人在一起就对世上有益;——有的使用他们的机智——有的使用他们的慈心——有的具有能使他们遇到的人都高兴开心的能力,但大家都以千百种不同的方式听从于大自然的吩嘱。而对我说,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运用,学习和思考。我打算这么做,为了这个目的就得退隐几年。在一段时间里我曾动摇于美妙的感官享受和对学问的爱好之间。如果我满足于前者我将很快乐——但是我不能这样,于是就要全心去追求后者。
以上周珏良译
选自《十九世纪英国诗人论诗》,刘若端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本期编辑:zz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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