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米：用长臂敲天空的门（黄灿然 译）

别像个乞丐那样敲每一扇门。

你，应该用长臂敲天空的门。

我的职业是失业。

我的心对生命感到失望。

我，看不见什么，除了尘土的黑暗中的黑暗，

   除了衰老的世界的欺骗。

你让心的网掉进海洋里。

你既不捕鱼也不停手。 

没有借口，即便有借口

   也没有舌头和心。

没有逃跑的路，即便有我也没有脚。

世界被创造出来。

我们流动和舞蹈如洪水，

   从山顶奔向海洋。

他坐在那里梦想明天做这做那

   而不知道没有明天。 

你走遍世界但只看见各种形状。

用水洗你的脸吧。

你一定是在沉睡。

拿起欢乐之杯逃离牢狱。

你，意识到这个世界，

   却被各种问题和答案俘虏了。 

因为那创造我的灵魂的伟大灵魂，

   你用你的灵魂拥抱我。

因为那埋在我们的废墟里的隐蔽的财宝，

   你藏起我，不让任何人发现。

如果我们的获益是你的损失

   那就是关起你从未对我们关起的门。

告诉心别跟忧伤做朋友。

忧伤绝不会减少，如果你感到的全是忧伤。

心的鸟儿啊，别忧伤地飞翔。

忧伤不会增强你的双脚和双翼。

心在摆脱忧伤的时候飞翔。

它飞出尘世。

心啊，执拗并减少忧伤吧！

忧伤者不知道秘密。 

左右都有很多人不知道左右。

很多开口闭口“我是……”“我们是……”的人

   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沉思非存在，观察奇迹。

失望中存在着这样的希望。 

我害怕白天的眼睛，那些神奇的眼睛。

我害怕黑夜的头发。

混乱的黑夜已准备分娩。

我被告知别害怕。

受苦带来光荣。

臼中捣碎的药给眼睛带来光。

所有恐惧都源自存在。

去吧，少点欲望！

所有恐惧都源自失败。

失败了，也就安全了。

你拥抱的人将背弃全世界。

我纳闷醉鬼的祈祷有多大效果。

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们走了。

让别人长命百岁。

只要是出生的人，难免有一天要走。

庇护的天空见过一切落向大地。

别太勤劳。

没有任何学生能胜过老师。

如果我们是坏人，我们成就坏。

如果我们是好人，请记住我们。 

我的白天变成黑夜。

在我生命最后一刻我的灵魂来探访我的双唇。

我祈祷的如此多，以致天空听见了

   并且自己也开始祈祷。

心爱之人抵达，酒杯在手，一种对宗教怀着敌意的酒。

一小口就会把我喝醉，而这杯酒是满的。

我快乐，因为我没有了世界的快乐。

我像谁？

这一刻是一个天使，

   下一刻是寻找天使的人类。

在激情的火中我出现如一支蜡烛。

我既是烟又是光。

我既是碎片又不是碎片。

我是哪种鸟？

既不是山鹑又不是鹰。

既不美也不丑。

既不是这也不是那。

我可以成为两千种不同的人

   而依旧是神奇的我。

听那叫喊声。

别用你的手堵住我的口。

如果我变疯狂了，别把玻璃撒在我的路上。

我将踏碎我路上的一切。

每一刻我都伸手去触摸一个心爱之人。

她抓我的脸撕我的衣。

恋人们啊！

当肉体和灵魂都已经死亡，就尽你所能飞入天空。

用智慧之水涤净你的心和灵魂的尘埃。

注意！

绝不要让眼睛带着遗憾看这世界。

你的非存在是东，你的死亡是西，

   两者都在一个不同于这天空的天空里。

通往天堂的道路就在你心中。

拍起爱的翅膀。

当爱的翅膀获得力量，

   就不必担心梯子。

爱的疯狂好过十万个智慧。

你们在这个角落是如此欢乐。

珍惜它。

朋友啊，你们遇上这样的好运气！

去乞求种子是何等不公平。

别这样做。

你们拥有两百次收获和仓库。

你们是天使所生的天使，

   尽管你们现在哭泣如乞丐。

每个人都想办法摆脱自己的缺点。

你们有缺点是因为你们和灵魂一起庆祝，

   却依然有意识。

如果一棵树能用双脚或翅膀移动，

    那么锯子就不会给它带来痛苦，斧头就不会给它

   带来伤口。

太阳穿过黑夜移动，

   最后抹掉黎明的黑暗。

如果你不能用双脚走路，那就展开一次

   内心的旅行。

要像宝石那样，让光线冲击你。

我的屋子幽暗，但对于英俊的优素福来说

   似乎已经够好了。

一个在水井底的心爱之人

   从上面看显得很美丽。

一个高高在上的心爱之人

   从下面看也很美丽。 

一千把火。

浓烟和忧伤。

他们称之为爱。

一千种痛苦。

后悔和折磨。

他们称之为心爱之人。

对那些成了自己生命的敌人的人来说，

是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一个献出生命的召唤。

一个对杀人者发出的召唤。

沉默！

沉默！

爱永远意味着相反。

太经常说的话就变得没意义。

忧伤是快乐的影子。

忧伤紧跟快乐。

别理会快乐。

这两者永远不弃不离。

白天走了黑夜就来。

快乐走了忧伤就来。

一旦见到白天，你就无法避免黑夜。

当你紧跟忧伤，快乐也在紧跟着你。

当你紧跟快乐，忧伤也在守望着你。 

你，没意识到自己是国王。

你，狮群中的死神。

你，苦恼的狮子。

你冲破笼子。

狮子冲破笼子并不令人吃惊。

令人吃惊的是像你这样的狮子竟然蹲在笼子里。

事物的表面没有力量。

它们是暂时的。

事物的真正本质没有用。

它们是隐藏的。 

没有比忧伤更幸福的了。

它的奖赏是无穷尽的。 

这世界有两座屋子。

一座好运的屋子，一座受苦的屋子。

我向真主发誓，恋人两座都不住。

他既不寻求白天的欢乐也不寻求黑夜的休息。

他的心像黎明，藏在白天和黑夜之间。

他流泪的原因既不是苦恼也不是悲哀。

每一刻他都渴望更忧伤些。

选自《火：鲁米抒情诗》[波斯]贾拉勒丁·鲁米著，[伊朗]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编，黄灿然译，雅众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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