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米：当你寻找宝石你就是宝石（黄灿然 译）

洗衣工人发怒，太阳无动于衷。

所有愤怒都源自骄傲。

清除你的骄傲。

如果你不想感到骄傲，那就躺在尘土里。

愤怒只源自骄傲，我的骄傲，我们的骄傲。

踩在两者上，像梯子，往天上爬。

贫穷。

神秘主义者。

托钵僧。

清醒。

想想吧。

全是假名字。 

真主为这个而创造我们。

我们是逻辑的仇敌。

我们是意识的宿怨。

与糊涂坐在一起，你就赢了。

与意识坐在一起，死亡就来找你。

给一株幼树浇水，它就会显得好像是你亲手栽种的。

我变得充满忧伤的那一刻，快乐便抵达了。

我被摧毁的那一刻，兴旺便抵达了。

我静止和沉默如大地的那一刻，

   我雷霆般的吼叫便直冲云霄。

你对待奴隶的态度绝不公平。

我的脸柔嫩，你的性格也是。

你内心的秘密也一定如此。

为什么明天会死去的人今天会残忍？

为什么他要在别人身上测试他不喜欢的事情？

自我像一条野狗。

我想驯服它，想给它的脖子系上

   一条赎罪之链。

但一见到动物尸体

   这样的链就会崩断。

我，大喊大叫。

“我要你闭嘴。”她说。

我，沉默。

“我要你大喊大叫。”她说。

我，滔滔不绝。“不，”她说，“请安静。”

我，不动。

“我要你滔滔不绝。”她说。

风是把肉体当作尘埃吹走的灵魂。

风在黑夜里停止。

尘埃落定。 

没有这焦躁不安的爱就没人会知道我。

幸福的是那金子被偷了的人。

幸福的是跟妻子离婚的人。

对那能使你自由的人发怒。 

爱上美人的，皆难免忧伤。

不能治愈的，皆难免痛苦。 

“你会输。”

那就输吧。

“你不信真主。”

对。

“你是狐狸，不是狮子。”

就算是一条死狗吧。

“你不知道心。”

那就告诉我吧。

在美人中间我盛开如花。

在那些只相信过去的人中间我颓废如秋天。

逻辑带来意识。

我，拒绝这类事情。

我鄙视逻辑。

它使我枯萎。

在空虚中，东和西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爱的人生根本就不是人生。

这边是烤肉串和酒，那边是烟雾。

这边是一棵被荆棘覆盖的树，

    那边是心爱之人。

讲逻辑的人不费力就在事物中找到乐趣。

对恋人来说，费力是荣誉。

爱是芳香的。

它不能藏着，它的力量不能掩饰。 

如此日夜专心地服侍你是幸福的。

你甜蜜的家里那甜蜜歌唱的鸟儿是幸福的。 

当你寻找宝石你就是宝石。

当你渴望面包你就是面包。

知道这个秘密很好：

你就是你寻找的。 

沉默！

别对来自尘土的鸟儿讲述海洋的故事。

她这样走向我是因为她像那样。

我这样欢迎她是因为我不像那样。

无瑕的心啊！

你向谁寻求公正？

爱能杀人。

恋人们的公正超出灵魂的范围。

不值得多想。 

恋人们在一个呼吸之间失去两个世界。

在一个瞬间失去一百年寿命。 

一个医生看见一个盲人

   便给他治病的药膏。

“涂了它，你的眼睛就会完好。”他说。

“如果你可以看见我看见的，”盲人说，

   “你就会抠掉你的眼珠，让自己变成盲人。” 

这世界上好坏并存。

兄弟啊，我们不好也不坏！

我们的存在中有一百个版本的“我”和“我们”。

事物变化，而那个存在消散。

我们成了一百种不同的人。

不告别自私，抵达是不可能的。

我们脱离自己，便抵达了。

一个纯粹的无赖避开无知。 

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就是有两件事

   在两个世界都是不可能的：

逃避真主的爱和从空无里得到什么。

你的心在昏沉的胸膛里将找不到快乐。

你的胸膛要么是牢狱要么是旷野。

你应当知道。

在母亲的子宫里婴儿快乐地喝血。

那血，胜过酒。

那子宫，胜过花园。

选自《火：鲁米抒情诗》[波斯]贾拉勒丁·鲁米著，[伊朗]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编，黄灿然译，雅众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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